父親苦笑。
卻不愿多解釋一句,只是喚過名丫鬟,囑她送白婉瓊回屋。
對于將來,她確實(shí)從不曾仔細(xì)思量過,天真爛漫的歲月,完全不識(shí)人間哀愁,她活得純真而自在,從來沒有想過會(huì)有那么一天,要于各人等之間,瞧著他們的臉過日子。
“瓊兒!”驚惶喊聲將白婉瓊的思緒拉回,瞪大雙眼,她怔怔地看著來人。
想過他會(huì)出現(xiàn),可是當(dāng)他真正出現(xiàn)時(shí),我的心中還是不一陣悸動(dòng)。
“阿辰!”白婉瓊覺得自己恍若在夢中,不知是喜是悲。
他卻十分開心地笑了,似乎很樂意,再次見到她。
張開雙臂,他緊緊地抱著她,微微地顫抖:“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br />
“不會(huì)。”白婉瓊也緊緊地?fù)е?br />
過了許久,白婉瓊方才冷靜下來:“阿辰,我們要離開這兒,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嗎?”
“當(dāng)然!”韓景良毫不遲疑地點(diǎn)頭,緊緊地握著白婉瓊的手:“我說過了,會(huì)帶你回東元,向父親稟明一切,娶你為妻!”
他字字鏗鏘,話音里沒有絲毫遲疑。
迎著他清澄雙眼,白婉瓊卻開始難過——倘若他們相遇,是在十六歲的瓊花樹下,那該多好,昔時(shí)她未曾入宮,更不曾有后來的遭遇,以致亂了本心。
“瓊兒?”他低下頭,親她的,白婉瓊卻后退一步,有些著急地道:“先離開這里吧?!?br />
“好?!彼s緊點(diǎn)頭,攜著她的手,上了小船。
看著她在船中坐下,他心下稍寬:“你坐好了,我去劃船?!?br />
白婉瓊端坐不動(dòng),看著他走到船頭,彎腰拿起只船槳,放入水中,慢慢地?cái)噭?dòng)著。
船只朝前駛?cè)?,卻只在水中央打轉(zhuǎn)。
起身出了船艙,白婉瓊走到他身后,壓低嗓音:“讓我來吧。”
“呃。”他抬起頭來,臉有些泛紅。
“要不,我們一起?”
“好啊?!彼@才十分開心地笑起來。
各拿一支船槳,兩人非常努力地劃起來,船只開始緩緩地前行。
真地離開了京城。
擱下船槳,白婉瓊舉眸望向遠(yuǎn)方的淡煙流水,陷入深思。
“怎么?”阿辰取了件衣袍,輕輕披在她的身上:“你看上去,似乎,不太開心?!?br />
“或許,是不舍罷?!彼D(zhuǎn)頭看他一眼,微微地笑:“在這里生活的日子太久,有些往事,有些人,像是放不太下。”
“是嗎?”他仔細(xì)地看著她的臉,仔細(xì)在判斷她說的話:“你還有什么記掛的人嗎?”
“沒有了。”她搖頭。
去東元或許是個(gè)不錯(cuò)的選擇,至少在那里,她可以完全忘記過去的一切。
小船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不出兩日已至桑山郡,阿辰找了間干凈客舍與白婉瓊住下,又出門去替她備辦衣衫。
坐在桌邊,慢慢地喝了口茶,白婉瓊心中卻著實(shí)地忐忑不安,總感覺有什么不好的事會(huì)發(fā)生。
“在嗎?有人在嗎?”
突兀地,門外傳來一聲呼喚。
白婉瓊悚然而驚,驀地跳起來,差點(diǎn)碰翻手里的茶杯,開門看時(shí),卻見是店小二站在外面。
“小姐,給您的信?!?br />
信?她在桑山郡從無熟識(shí)之人,何來的信?
匆匆道謝后,白婉瓊接過信封,闔上房門,先深深地呼吸了好幾口氣,方才拆開信函,卻聽“?!币宦暣囗懀幻队衽宓袈溆诘?,她瞧著眼熟,拾起看時(shí),果是阿辰所佩。
信中附一短箋,字跡凌厲蕭殺,寫明要她帶著解藥,折返龍華城,否則……
白婉瓊眼前有些發(fā)黑,走到邊斜斜臥倒,眼前盡是阿辰的臉,阿辰的笑……
相識(shí)不過數(shù)日,彼此的命卻似乎已經(jīng)緊緊地糾結(jié)在一起。
去嗎?要回去嗎?回那個(gè)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其實(shí)現(xiàn)在的她完全可以甩甩手,安然無恙地離去,選一清凈之地,避世而居,真正做一個(gè)紅塵之人。
只是無端地放不下。
總是擔(dān)憂著他的安危。
其實(shí)她心里很清楚,就算不去,朗烈也未必真敢把他怎樣,反倒她回去了,再要想出龍華城,那就是千難萬難。
孤枕難眠。
清晨醒來,白婉瓊到底是換了身便裝,出客棧找了家藥鋪,打聽得附近哪有藥草,又買了把鋤頭,便上山去采藥。
這一路雖說有點(diǎn)艱辛,卻也難不倒她,只一下晌夫,已然采齊十六種藥草,單缺其中兩味,算算看可以在京中購得,她便雇了馬車,原道返回龍華城。
“小伙子。”趕車的大爺慈眉善目,看樣子是個(gè)飽經(jīng)患難之人:“這世道混亂,你獨(dú)自在外,可要處處小心?!?br />
“多謝大爺?!卑淄癍偞种ひ艋卮?,以免暴自己的身份。
眼看著離龍華城已經(jīng)不遠(yuǎn),前方忽然一陣啼哭之聲傳來,大爺立即勒住馬韁,變顏?zhàn)儯骸安缓?!怕是有亂兵,小伙子請見諒,老漢不能送你前行了?!?br />
白婉瓊沉默,繼而寬厚一笑:“不打緊,大爺您趕緊回去,省得家里人擔(dān)心,前面的道,我自己走便是。”
“小伙子你人可真好。”大爺不由衷贊嘆道:“這年頭可難見你這樣宅心仁厚之人,愿觀世間菩薩護(hù)你?!?br />
剛下馬車,還沒立定身形,難民們已如潮水般涌來。
她站在道旁,抬頭看去,只瞧見烏鴉鴉的一大群,有拖兒帶女的,有趕著馬車,裝載家當(dāng)?shù)?,仿佛浪潮般,一撥接著一撥?br />
“嗖,嗖嗖。”
后方忽然幾支箭,幾個(gè)難民倒下去,哭喊之聲頓起。
白婉瓊縮了縮來脖子,抱緊懷中的包袱,正想往道旁再讓讓,一個(gè)神慌張的男人忽然沖過來,一把搶過她的包袱。
短暫的驚愕后,白婉瓊回過神來,撒開腿朝男子追去——那包袱里的物事不值一文錢,卻能救回阿辰,至少,配制出解藥,她就有和朗烈的籌碼。
那男子身法十分迅速,在人群里躥來躥去,眼看著就快跑得沒了影兒,白婉瓊一坐在地上,眼時(shí)流出幾許絕望——難道,這便是她白婉瓊的宿命?無論做什么事,都難遂心愿?
“丫頭?!泵媲昂鋈欢嗔说廊擞埃ь^,卻見是一個(gè)滿臉泥污的孩童,手里正拎著她的包袱:“這是你的吧?”
丫頭?
白婉瓊低頭看看自己,再看看他,滿臉啼笑皆非——就這么個(gè)毛孩子,還叫她丫頭?
“喂?!币娝镁貌蛔髀?,男孩子有些煩躁,揚(yáng)揚(yáng)手里的包袱:“這到底,是不是你的?”
“是。”白婉瓊伸手接過來,正要說幾句感謝的話,男孩子咧嘴一笑:“你可要看好了,別再被壞人搶去?!?br />
他說完轉(zhuǎn)身走,白婉瓊瞧著他纖瘦身影,心中忽然一動(dòng):“是你把包袱搶回來的?”
男孩兒停下腳步,回身朝她點(diǎn)點(diǎn)頭。
“你是一個(gè)人?”
“是?!?br />
“準(zhǔn)備去哪里?”
“不知道?!?br />
“那,你能不能陪著我,跟我走?”
“跟你走?”男孩兒的眉毛揚(yáng)了起來,似乎很猶疑。
“怎么?”白婉瓊咧嘴一笑:“不可以嗎?”
“行是行?!彼p手環(huán),作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不過,我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白婉瓊一時(shí)答不出來,見男孩子又要走,終于口而出:“我可以給你飯吃。”
男孩兒停下了腳步。
看樣子她提出的條件對他很有力。
腳尖在地上劃了好幾個(gè)圈后,他終于朝她走來:“好,我跟你走?!?br />
輕輕地,白婉瓊吁出口氣——不管前方再如何兇險(xiǎn)莫測,至少不是一個(gè)人了。
就這樣一大一小,再次啟行。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都用污泥涂了臉,一路掩掩藏藏,終于在第三天傍晚,到達(dá)龍華城城郊。
“你是京城人?”
站在城樓下,男孩兒抬頭朝那高高的城樓望了眼,頗有些躊躇地道。
“嗯?!彼c(diǎn)頭,卻很有些心不在焉,實(shí)在發(fā)愁要如何才能進(jìn)城。
“我知道有個(gè)地方,可以鉆進(jìn)去。”
“哦?”聽完他的話,白婉瓊略感意外,而他已經(jīng)轉(zhuǎn)過頭,飛步朝前走去,她只好緊嗖在他身后,一直行到一條水溝邊。
看看溝中渾濁的水,再看看旁邊一臉好整以暇的男孩兒,她有些遲疑地道:“就這?”
“對啊?!彼c(diǎn)頭:“就是這里,跳下去,一直朝前游,就可以京中。”
這個(gè)……她沉吟,龍華城城中的情形可以說是瞬息萬變,誰都吃不準(zhǔn)現(xiàn)在是什么光景。
“你害怕?”他挑起眉梢:“如果害怕,可以不回去啊,總而言之我告訴你了,對了,你答應(yīng)給我的飯呢?”
白婉瓊一時(shí)有些為難起來,放下包袱,在身上左右,最后摘下手上的玉鐲,遞給男孩兒:“拿著這個(gè),可以換些銀錢買包子饅頭?!?br />
“這個(gè)啊……”男孩兒卻很是遲疑,似乎不愿相信她,咬了半天瓣,到底伸手將久鐲接了過去:又盯著她仔細(xì)看了許久:“好吧,就算相信你一次,咳,這回可是做了賠本生意,早知道這樣就不跟你來了,還可以在家睡大覺?!?br />
白婉瓊不回答,看著他漸行漸遠(yuǎn),最后消失在樹林里,然后再回頭面對自己的難題——
從這里跳下去,然后游進(jìn)龍華城城?
第五章 難逃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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