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睡了很久,她的意識有些模糊,隱約,安靜的竹林里,傳來悅耳的琴聲。
是誰……是誰碰了她的江冷琴……
不,江冷琴又是什么……
我……是誰……
有著一張清冷面容的她,身上穿著紫裙裝,微微張開的手心里,一顆鼓動的心臟鮮血淋漓。
“安若綰,這是若輕的心臟,我希望你能親手碎它!”俊美嚴肅的男人對她說。
不!不要!若輕是我的妹妹!你們不能這樣對她!
她痛苦的嘶吼,哭泣,蒼白無力的手不敢動彈,那顆心臟依舊滴著血。她無助的看向每一個人,可,沒有人愿意聽她的。
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冷漠。
畫面一轉(zhuǎn),身著雪長裙的她立在冰冷雪中,任由雪花將她的心,她的情一點一點凍結(jié),粉碎。
“墨氏長女墨屏嫣,朕念你當年曾為保太后廢了一臂,此次的事情就當沒有發(fā)生過,你退下吧。”低沉男音毫無起伏,“明日,便搬去思遙宮罷?!?br />
最后一句話徹底打碎了她的平靜,她忽然低笑起來,緩緩抬頭,看著那從未開啟的殿門,看著里面不明,重疊在一起的影子,她抬起半廢的手臂,冷光閃過,狠狠穿透她的腹部。
大量涌出的血染紅了她的雪裙,模糊不清的視線里,他終究還是沖了出來,他怒吼,他匆忙抱起她,無措的撕扯身上單薄的寢袍,顫抖的想要給她止血。
她安靜的任由他動作。
滿眼都是他,可是,他又是誰?他已經(jīng)不是當初愿意為她一人奏江冷琴的那個他,也不是當初那個愛抱著她撒嬌的他。
看著自己的血把一切染紅,她還在笑,一把推開他,讓自己重重跌落雪地。
她說:“別碰我,我嫌臟?!?br />
容貌如仙的男子頓時僵在那里。
“屏兒……”許久,他艱難的吐出兩個字。
后來他還說了什么,她不知道,她用盡力氣撐起,一步一步離開,麗的血跡在她身后拖了很長很長。
離開的時候,她笑的凄然,“蠱月,蠱月,你可知我懷了你的骨肉?”
可是啊,我又把他送還了老天,因為,你已經(jīng)不在了呀……
做夢一般的呢喃隨風飄散,力高強如他,一字不落的聽在耳里,想要追逐她的步伐霎時停住,不可置信的回眸看著她曾站立的地方。
那里,只剩下一灘血跡。
他和她曾經(jīng)那樣期待的孩兒,已然在他不知的情況下化作一灘血水,與雪……混淆在一起。
是他……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
再也壓抑不住顫抖,他緊手里沾著血撕碎的布塊,忽地,單膝重重跪地。
“皇上!”周圍無數(shù)驚呼,然后是爭先恐后的跪地聲。
他充耳不聞,一把撕下下擺的布料,鋪在雪地上,然后用手,一捧一捧的,把那些血塊移進布里。
“皇上……”跟隨他最久的老公公紅了眼眶,看著他不顧凍僵的,一步一跪地的把那些血塊挖出,輕柔放進布料上。不知重復了多久,這處的血塊才全部收好。
老公公見他終于停手,連忙攔住一旁要為他加衣的小太監(jiān),自己抱著一個水晶盒過去。
雙膝跪地,老公公捧高盒子,哽咽道:“請皇上……這是平常老奴為您藏冰的盒子。”
每每夏日,他都會親手為皇上取來藏冰做冰鎮(zhèn)甜湯,怕路上化了,便用這水晶盒來裝。今冬日取出,本是屏妃想嘗嘗冬日酸梅湯的,哪知……
老公公心里明白,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皇上其實早就愛上了屏妃娘娘……可惜……
老公公默默看著他把血塊移進水晶盒,披散在肩的長發(fā)遮住了他的臉,在他不經(jīng)意的仰頭時,出泛紅的眼眶……
誰說帝王無情,蠱月無心?在老公公看來,不過是主子還未遇到真正心動的那人罷。
“啊——”懷抱著冰冷的水晶盒,他仰頭嘶吼,裂開滲血的十指觸目驚心,絕塵的俊朗面容水痕猶在。
她浮在半空,看著這一切發(fā)生,看著他出她從沒看過的表情,無助、痛苦、迷茫,看得她心口針刺般的疼。
當夢境不再是夢境,她捂住心口掙扎著醒過來,眼前一片青郁,那只奇怪的小獸抱著爪子站在她右口,睜著大眼睛看她。
“獸兒……”她呢喃,伸手了它滑溜的皮毛,眼神迷茫,“為什么我連做夢都會心痛?就像是親身經(jīng)歷過一樣……”
小獸當然不會回答她,把心疼的心思悄悄藏好,歪著腦袋舒服的閉上眼蹭她的手。
“錚——”
的琴聲讓她的眼恢復清明,瞬間忘了自己剛才看到過的畫面,她微惱。
是誰在竹林里彈琴!彈琴也就算了,聽那琴音分明就是她的江冷,誰那么大膽敢碰她的東西?!
憤憤的抱過小獸起身往竹林里走,她抹了一把臉,指尖全是濕濡。
手一顫,她緊手心,故意忽略了去。
放置江冷的地方處于竹林中心,本是氣勢洶洶要去教訓人的她卻停了腳步。
她自小生活在這里,每日除了家里派來的孩童送食物衣服之外無人能靠近,看看天未到午時,再說,她一直在竹林外,江邊,有人來該看得到才是……
那么,現(xiàn)在是誰在動她的琴?!
心跳亂了節(jié)奏,她不知不覺退后一步,微微睜大的眼看著不斷傳來清雅琴聲的方向,莫名的害怕起來……
“屏兒,你這琴真冷……”一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男低沉的聲音傳進耳里,她猛地瞪大眼睛,心臟有一瞬間的窒息,本能的轉(zhuǎn)身,逃!
不要見到他,再也不要......
她緊緊閉上眼睛,慌不擇路的拼命跑,被風揚起的紅薄紗在她身后飛舞,顯得那般驚慌和匆忙。
“吱吱——”剛才她跑的時候松了抱著小獸的手,還好它機靈的及時用爪子勾住了她口的衣襟,不然非被砸到地上摔扁不可。
不滿的再叫幾聲,女子充耳不聞,小獸突然一聲尖銳的叫,下一瞬,一人一獸撲進了墨江……
冷!
沉入睡眠的若綰倏地睜開眼,坐起身,突然淚流滿面。
門外,有腳步聲匆忙奔來。
“叩叩,小姐?!”
是福姨……
“福姨我沒事?!鄙詈粑藥卓跉猓铰曊{(diào),不想被福姨察覺她哭了。
福姨看著緊閉的門扉,想起剛才里面?zhèn)鞒龅哪锹暭饨小V庇X小姐聲音有異,心里擔憂卻還是嘆息一聲,“是,那么我先去準備小姐的早餐?!?br />
輕緩的腳步聲遠去。
若綰看了一眼窗外,隱隱的亮光透過窗簾,不知不覺,已經(jīng)天亮了。
伸手觸了觸臉上滑落的液體,她不由有些。
不知道有多久沒哭過了......
沾上晶瑩的手緩緩上口,她總覺得有什么在里面不停鉆動的感覺。
還有,一種充實感。
就像空洞的心被什么填滿,渾身都開始蘇醒。
晃了晃腦袋,她掀開被子下,赤著腳走到衣柜前,打開,滿滿都是紫。
整齊干凈的裙裝下方擺放著一個水晶小盒子,里面,靜靜躺著她從不離身的紫流蘇。
若綰伸出手,指尖輕輕劃過流蘇端,用刀子切開的斷口。
它曾經(jīng)是某個簡樸男孩身上唯一能找到的東西,一直被珍視的放在外套內(nèi)兜里。
她記得有次問他,為什么他身上會有女人用品上裝飾的流蘇,而且是用刀子割下來,特意給他。
男孩只是笑了笑,說,這是我媽媽送給我的。
唯一的紀念。
當時她不明白,如果是媽媽送的禮物,應該是漂亮的玩具或者是一樣適合男孩的東西,會送這樣奇怪的禮物,肯定有原因。她不死心的頻頻追問,著他了好幾天才得到答案。
他說,我的媽媽被關在一個很黑暗很黑暗的地方,原本我也在里面的,是媽媽一直一直朝外面磕頭懇求,才換來了我的。走之前,媽媽怕我害怕,所以用刀子割了衣服上的流蘇塞給我,告訴我,要像我的名字一樣,勇敢的活下去。媽媽會一直等著你。
她安靜的聽完,好一會兒才了臉蛋。
“媽很愛你,和我媽媽很像?!?br />
男孩沉默,看著手心。
臨走的時候,媽媽最后一句話成了他的信念。
他出來了,來到了她的身邊,每天每天和她一起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特殊訓練,在媽媽給予的里,狠狠鍛煉著自己。
男孩突然伸手把矮他一截的女娃娃抱緊。
女娃娃一愣,隨即不習慣的用手推他,“喂,你干嘛?”
男孩搖搖頭。
就算這種背負著沉重的枷鎖和侮辱,他會慢慢變得強大,更強大,然后,利用你,把媽媽救出來。
你,會恨我么。
那時候,他七歲,她才三歲。
她看不透他,他隱瞞著她。
一年后,她回到了祖宅與他分開,再次相見,他卻被一群人包圍,陷入死局。
這個被他看做生命的流蘇,到了她的手里。
那之后,她一身紫裙和腰間流蘇,就成了她獨一無二的標志。
第六章 望之江冷,蠱月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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