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詭譎

    “昨天晚上若昀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說，今早我要是看見姑姑了，無論如何都要和姑姑說一聲，您昨天晚上吩咐她找的紅石榴耳環(huán)她已經(jīng)找到了。就是，用紅寶石雕琢出紅石榴形狀的那一對?！逼鋵嵓t纓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不過是鸚鵡學(xué)舌的將這句話重新再說一遍而已。

    然而佩爾沉默了許久，卻并沒有說話，過了片刻這才說道：“除了這些，她就沒有說別的了？紅石榴耳環(huán)，為什么她不自己和我來說？”

    “奴婢也是這么說的啊，可是若昀告訴奴婢，姑姑一大早就會來德妃娘娘這兒伺候，她身份低微，是不可以到前頭來的，因此特意讓奴婢來通傳一聲?！奔t纓老老實實的說道。

    身份低微？佩爾嗤笑了一聲，她當(dāng)然知道若昀不來前殿當(dāng)然不是因為所謂的身份卑微，同樣都是宮女，在長春宮里伺候，宮人只有得不得主子的恩寵，卻未必有誰身份更高貴一些。

    她這么說，恐怕是因為當(dāng)日德妃曾經(jīng)下了口諭，讓她前去倉庫看守，雖然是個十分輕松的活，然而卻還吩咐了，從此以后，無事就不必到前殿來走動。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既然娘娘都已經(jīng)這么吩咐了，她當(dāng)然是不敢抗旨不尊。

    她自己不敢來，所以就讓紅纓為她傳話，可是奇怪，這句話真的有這么重要，非要在這個時候說不可？

    翠兒在長春宮伺候多年，什么樣的大風(fēng)大浪沒有見過，此刻聽見紅纓說這樣的話，心中越發(fā)覺得奇怪。

    只是她原本就已經(jīng)晚了時間，此刻也沒有功夫站在門外瞎捉摸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好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情，到時候我自然會找你的?！?br />
    “是，那么紅纓就告退了?！奔t纓施了一禮，這才提著食盒告辭。佩爾微微皺了皺眉，心中卻還在念叨著那幾句話。

    “紅石榴耳環(huán)，那到底是什么東西……在庫房之中找到的，可是我昨天下午并未曾吩咐她找什么紅石榴耳環(huán)??？”佩爾微微皺了皺眉，過了半晌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先進去服侍德妃再說。

    德妃身邊，翠兒已經(jīng)為德妃梳好了發(fā)髻，正拿著兩支簪子放在德妃的身前，似乎是讓自家的主子挑選，“這支鏤空玫瑰金簪倒是很合適娘娘呢，看上去雍容華貴。還有這個，蝙蝠紋捧壽鑲紅寶石簪子，也十分好看，不知道娘娘今日想戴哪一支？”

    德妃似乎也有些遲疑，就算是盛寵如德妃，見慣了太多華麗的珠寶首飾，然而真正在挑選飾物上，卻還是和尋常的女子沒有什么差別。

    “就這一支吧?！钡洛⑽⒉[起了眼睛，目光落在了翠兒右手上的蝙蝠紋鑲紅寶石簪上，蝙蝠原本在宮中就是福氣的象征，色澤幽暗，然而鑲嵌了一顆紅寶石，看上去頓時有了一種奇特的美感，看似漫不經(jīng)心，卻又能在驚鴻一瞥中看見寶石的光芒流轉(zhuǎn)。

    德妃行事低調(diào)，然而卻并非是真的一味的喜歡樸實無華。反而眼界變高了之后，對金銀首飾也就越發(fā)挑剔起來，翠兒也無聲無息的松了口氣，今兒倒還算是好的，若是尋常，找不到一支合適的簪子，可是會讓她嚇得整個人腿都在發(fā)抖，

    翠兒連連點了點頭，“娘娘果然眼光極好，這一支蝙蝠紋的簪子越發(fā)襯托娘娘儀容華貴了，不知道為何，看上去竟然有幾分皇太后母儀天下的風(fēng)度了呢?！?br />
    “胡言亂語，本宮難道看上去有那么老么？”德妃看了她一眼，然而這一次卻并沒有呵斥，反而帶了幾分淡淡的笑意。

    跟在德妃身邊好幾年，翠兒雖然對宮女實在算不上寬厚，然而一點小聰明卻畢竟還是有的。

    德妃不喜歡旁人說自己像是皇后，雖然用了皇后的鳳輦，然而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恪守著規(guī)矩來，半點都不敢僭越。在旁人看來，自然是因為德妃謹小慎微，遵循禮節(jié)。然而在德妃身邊伺候久了，翠兒自然明白，只怕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

    那個雍容華貴的德妃，并不是真的對已經(jīng)死去的先皇后多么恭敬，不敢自比。反而，像是對先皇后算不上十分喜歡，整個長春宮合宮上下，誰也不敢多提先皇后的事情，也不敢說德妃像是皇后。

    然而用上太后這個名頭，倒是出乎意料的博了德妃一笑。

    天下間，尤其是后宮之中的妃嬪，其實誰又不希望自己可以母儀天下，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呢。但是德妃既然不喜歡別人說自己皇后，但是總是繞不過自己兒子的。想要成為皇太后，唯一的辦法自然就是德妃的兒子可以繼承大統(tǒng)，那么德妃自然是名正言順的會成為皇太后。

    沒有母親不對自己的兒子寄予厚望，即便是德妃也不能免俗。知道自己拍對了馬屁。翠兒連忙裝巧賣乖的說道：“奴婢該死，奴婢可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其實是想說娘娘閑雜的氣質(zhì)，看上去端莊溫和，就像是天下萬民的母親一般，所以奴婢才說了僭越的話，還請娘娘恕罪?！?br />
    “行了，我還不知道你這張嘴，討巧賣乖，什么話都說得出來?！钡洛恍那楹芎茫幌肫鹱约旱膬鹤釉葱?，越發(fā)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老遠就聞到了金絲糕的氣味，那東西過于甜膩，我原本就不愛吃，就賞了你，自己下去吧。”

    主子賞賜對奴婢來說可是莫大的恩寵，不單單僅僅是一碟子金絲糕，這要是端下去，那些小宮女恐怕對自己就越發(fā)要刮目相看了。

    “多謝娘娘賞賜，其實奴才的嘴巴再會討巧，終究也不過是博娘娘一笑罷了。如果連這都做不到，那么奴婢和個悶嘴葫蘆似的，娘娘看見了也悶得慌啊?！贝鋬喝滩蛔⌒α似饋恚芭揪透嫱肆??！?br />
    這句話聽上去雖然不過是句俏皮話，然而佩爾和百靈都不自覺微微皺起了眉頭。德妃對著鏡子微微側(cè)過頭，看上去是在欣賞自己的容貌，然而卻是將一屋子下人的神色全都盡收眼底。

    做主子的，最聰明的并不是讓奴婢害怕自己，而是要讓她們有求于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提拔翠兒，佩爾和百靈又怎么會因為害怕自己會失寵而拼命表現(xiàn)呢？有時候馭下之術(shù)，實在放諸四海皆準。她用來統(tǒng)轄六宮的辦法，自然可以拿來整治自己的長春宮。

    德妃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然而卻并沒有說話，一直等翠兒俯身退出去之后，這才抬起了手，百靈乖覺，一把扶住了德妃的手腕，“娘娘說了好一會子話，恐怕都已經(jīng)餓了吧，外頭的飯菜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里頭有新進的梗米粥，奴婢知道娘娘這幾日胃寒，所以還特意加了一些嫩姜絲進去，最是養(yǎng)氣開胃的。”百合低低說道。

    “你跟在我身邊的時間不是最久的，然而在細微之處下功夫，倒是最讓我覺得妥貼?！钡洛⑽⒁恍Γ洫劦?。隨即又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沒有說話的佩爾說道：“佩爾今天是怎么了，來的這樣遲，本宮斗已經(jīng)起身了，你竟然才到，莫不是如今天氣漸漸變冷，所以你已經(jīng)懶得起身了么？”

    “奴婢萬死，還請娘娘恕罪。回稟娘娘，奴婢今天來遲了，是因為身子不太舒服……奴婢昨天晚上落枕，徹夜難以入睡，所以才來遲了，還請娘娘恕罪?！贝鋬悍磻?yīng)機敏，自然知道這樣的一句問話，可是死罪。

    在后宮之中伺候，豈有主子都已經(jīng)起身了，然而做宮女的卻還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自然是萬萬不可。德妃抬起眼看了佩爾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的脖子看上去似乎真的有些不對勁，頓時忍不住搖了搖頭，“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怎么睡覺倒還落枕起來。行了，既然身子不舒服，就不必在跟前伺候了，最近可有什么事么？”

    佩爾負責(zé)的長春宮的一應(yīng)雜物，例如內(nèi)務(wù)府送了什么東西來，要她一樣樣記錄在檔上。還有宮中宮女的月錢發(fā)放，還有安排他們打掃雜物，都是佩爾要負責(zé)的。因此她每天早上過來伺候德妃，倒也不僅僅是來德妃面前表忠心，有時候也要將事情巨細靡遺的匯報一遍。

    然而這幾日的確是沒有什么大事，一時間佩爾也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只得點頭道，“內(nèi)務(wù)府的送來的東西，奴婢還在處理，因此并無事稟報，那么……奴婢就先告辭了。只不過，奴婢倒是覺得，其實娘娘這一對白玉耳環(huán)，恐怕并不適合這根簪子?！?br />
    “是么？”德妃站在鏡子前微微頓住了腳步，微微側(cè)過頭，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妥。白玉耳環(huán)和紅寶石簪子，并不相稱么？

    此刻的佩爾其實只怕也更加緊張，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猜對了若昀要傳達過來的話。然而想來想去，卻寧可賭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