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彼此的習(xí)慣

    也不知是什么時候迷迷糊糊睡著的，醒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北辰郁秀蓮已經(jīng)走了。

    那個人向來體貼，去上朝的時候，都不會在寢殿之中更衣，以免吵到她。之前就說過，因為知道她向來習(xí)慣晚睡的緣故，因此清晨想讓她多睡一會兒。

    老夫老妻就是有這點好處，清楚彼此的習(xí)慣，在細(xì)微之處照顧彼此，那樣處于日常之中的脈脈溫情，比什么都珍貴。

    梳洗的時候眼看著就到中午了，落梅進(jìn)來報，說是季城在正殿那邊等著她，看這時辰，應(yīng)該是一下朝就立刻過來了。她想著應(yīng)該是急事。就隨便將頭發(fā)挽了，連衣服都沒換就出去見客了。

    反正是親哥，也不在乎這些。

    季城見了她，也不客套，單刀直入道：“湘靈入宮之禮，這次還是由你操辦嗎？”

    季游陌愣了一下，道：“照慣例應(yīng)該是我吧，我打算今天就把給禮部那邊的呈文遞過去。都是正妃的身份，我辦什么，也得送到明成殿那邊給上官妃簽個字。她倒不至于多管閑事。哥哥你很在意這件事嗎？”

    “我昨兒個聽陛下說，打算讓湘靈暫時居住在六庭館。倒是并不急于召幸她，因此才想著過來問問你，納妃的事，要多久才能辦完？”

    “哥哥你莫不是糊涂了，當(dāng)初我入宮的時候你又不是不知道，從給禮部遞呈文，到選日子，再辦冊封典禮，入宮，加起來零零總總也得快兩個月吧，碎島在咱們這邊又沒有行館，暫居六庭館也沒什么奇怪的吧?！?br />
    “總覺得心里不安，你有沒有什么辦法把事情辦得快一些？”

    “要多快？”這是怎么了，嫁娶雙方都沒見著急，也不知道她哥在急什么。

    “一周之后，我就要再回東?？ざ綉?zhàn)，我是想著，最好我人到那邊，就可以立刻將湘靈平安無事嫁入北隅皇室的事情告知戢武王，讓他安心?！?br />
    “那就是十幾天了，嫁個妹妹，要這么急么？”

    “湘靈是重過戢武性命的存在，碎島那邊決戰(zhàn)將即，我不想讓他心存顧慮。就算死在戰(zhàn)場上，也該走得放心。”

    “你想什么呢？他是王，關(guān)鍵時候自然有親衛(wèi)隊誓死保護(hù)他，就算戰(zhàn)敗，哪那么容易死？先逃出來再向北隅求援不就行了，反正也是結(jié)盟?！?br />
    “算了吧，淇奧自視甚高，自以為自己一個人就頂?shù)牧艘恢к婈牐囊淮未蛘滩皇怯H身上陣拖都拖不走。他與元別約好月中決戰(zhàn)，要么勝，要么死，絕不會茍且偷生的?！?br />
    話聽著哪里不對，她驟然意識到，戢武王做世子的時候，本名是叫槐生淇奧。即便如此，淇奧這兩個字，也不是該她哥隨隨便便叫出口的。

    輕輕皺眉道：“哥哥，你這是怎么了，明明在碎島那邊跟他們打仗的，和王世子私交那么好，都傳到內(nèi)廷了。還敢關(guān)心人家公主的事情，回頭給人參上一本，說你里通敵國，該如何收場？”

    “陛下心里有數(shù)，再說了，跟我打仗的是殺戮碎島，又不是他們兄妹兩個?！?br />
    “若是戢武王重歸王座，他就是殺戮碎島，你真拿他當(dāng)知己好友？日后戰(zhàn)場相見又該如何自處？”

    “非得要戰(zhàn)場相殺，我和他都不會手下留情。但湘靈是無辜的，你是我妹妹，因此我才懇求你照顧她。我和戢武王，早晚都是死在海上的命。不會拖累到你?！?br />
    “你……”簡直被他氣到說不出話來。一個大家族，能相互信得過的，也就他們兄妹兩個了，怕什么拖累，說到底，還不是為他好，才推心置腹說這些的。

    季城見她氣成這樣，不由嘆口氣，道：“阿憂兒，你是不明白。戰(zhàn)場上的事情，我自有主張。不該讓你憂心的。只是內(nèi)廷的事情我也沒辦法，所以才為此求你，你肯答應(yīng)嗎？”

    “你要我做的事情，哪件能不答應(yīng)？只是，外朝比內(nèi)廷兇險許多，你如今開拓海境，載譽(yù)榮歸，不知多少人盼著你出事。這樣大的把柄放在這里，回頭要是我年老色衰，在郁秀蓮面前說不上話了，誰能保得了你？”

    “碎島上的事情，背后牽涉甚廣，涉及軍機(jī)，不該與你多說的。我聽說陛下前陣子將易家那個女孩接到身邊了，總有些擔(dān)心你?！?br />
    “也沒什么，像易君書那樣古板固執(zhí)的女人，未必能動搖得了我的地位。陛下想必也煩她的很。我容不下的，只有小玫一個人?！?br />
    “也別這么說，人家又沒得罪你什么。至于那位顏寂，我見過了，果真是晶瑩剔透的美人。你心里在意她的事情，也不要輕易說出來，免得日后被人攀誣?！?br />
    “你要是真心為我好，就不該再往他身邊送女人?！?br />
    難得見一次面的，誰知說不了幾句，就要為這些瑣瑣碎碎的事情吵起來。

    季城道：“他是帝王，身邊永遠(yuǎn)不可能只有你一個，當(dāng)初你入宮的時候我就勸過你了，心放寬些，不然的話，就只能自己傷心了?！?br />
    “你也知道，我就這樣個人，天性如此，想改也難。”

    “過幾日我就要回東?？ち耍衲赀^年的時候，東?？ね醣背矫餍衽c其生母德太妃是要來天啟一趟的?！?br />
    離過年也沒多久了。已經(jīng)封出去的諸侯，輕易是不被允準(zhǔn)再回天啟的。只是，如今季城在東?？ご蛄藙僬蹋頌榫虻娜艘补Σ豢蓻]。可以破例在春分的時候與北辰郁秀蓮一同祭天慶功。

    北辰明旭已經(jīng)上表奏請了，說是打算等過年的時候入宮朝賀，再在京城小住兩三個月，等到春分的時候與帝王一同在皇陵祭天祭祖，之后再回封地。

    要求是挺過份的，但是這種時候，北辰郁秀蓮也不好拒絕。北辰明旭是他的幼弟，當(dāng)初封到東?？つ菢拥难睾７绤^(qū)，讓人家捍衛(wèi)海防。藩王手上又不能掌管兵權(quán)。北辰明旭在防線那邊跟一眾武將與外敵周旋，也是費(fèi)了不少力氣。如今打了勝仗，若是還不讓人回來顯擺顯擺，就太不近人情了。

    天家的兄弟也就那么一回事，明里假笑暗地乒乓，既要用著，又要防著，面上還端著客氣。北辰明旭自己回來不說，還要將德太妃一起帶回來，太妃若是回了天啟，連季游陌都要跟著一起頭痛。

    德太妃娘家為北隅皇朝掌管戶部打點商業(yè)往來的悅氏，累世公卿，又是有錢人家出身，一向看不上季游陌這樣的破落戶。從前她剛?cè)刖┑臅r候，那位太妃也即將被北辰郁秀蓮打發(fā)到東?？ね醯姆獾亓?，自然沒有說話的余地。如今人家兒子爭氣了，誰知會不會借機(jī)多說幾句？

    她不由輕嘆口氣，道：“哥哥是要提點我嗎？”

    “你一向脾氣不好的，太妃是性情穩(wěn)重的人。你待她客氣些，她也不會對你怎樣。至于君候，我同他相處的日子也久了，也許是人年輕了些吧，做事有些莽撞，碎島除了王室以外，還有個叫做東皇的人物，你知道嗎？”

    “碎島東皇，似是聽說過。殺戮碎島不過那么大點地方，稱王稱霸的倒是一大堆。”

    “那位東皇是雅迪王的兄弟，東皇早年在碎島就不怎么安份，惹出不少是非，最后被雅迪王一怒之下發(fā)配出去守關(guān)島。卻未曾料到他竟然做了海盜，在海上勢力還挺大的。如今雅迪王死了，他的心思也越發(fā)讓人捉摸不透。我只是知道，東?？ね鹾退P(guān)系挺不錯的。東皇一年里少說也往君候府上送好七八次禮，都是些海外的奇珍異寶之類。碎島東皇猖獗這么久，背后必然有君候的支持?！?br />
    簡直要畫了圖才能理解出來。這一層層的，關(guān)系未免太亂。她問季城：“哥哥你又站在哪個立場呢？”

    季城道：“君候不管怎樣，畢竟是陛下的兄弟，我不過是武將，疏不間親，只能先告訴你了?；仡^君候入京之后，若是有什么異常的事情，你提醒陛下一下。我還是有些擔(dān)心東皇會不會派人跟他一起過來，借機(jī)把北隅拖入碎島的內(nèi)亂之中?！?br />
    “真那么擔(dān)心戢武，就去幫他打仗啊?！?br />
    “我是北隅廷臣，碎島哪個稱王，對我們而言，只有利益考量沒有親疏之別。再怎樣，還是陛下指哪兒打哪兒。至于戢武，誰插手他的事情他就打誰，天生就是那樣的人了。若是這次他能逃過死劫的話，日后少不得要來天啟與北隅再談盟約。到時你應(yīng)該也會見到他吧?！?br />
    “同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反正現(xiàn)在已經(jīng)跟了郁秀蓮了。你說那個戢武，再怎樣英明神武，難道你打算把哪個女兒嫁給他？”

    “想什么呢？你那些侄女，年紀(jì)都還小。”

    “哥哥，別總想著打仗的事情了，你什么時候迎娶正室呢？納劍（1）之后都過這么多年了。咱們就那么點家底，分家那邊虎視眈眈，族里長老也盯著你呢。我自己嫡親的兄弟也不少，但我還是希望，下一任的家主會是你。連繼承人都沒有，那幫老頭子什么時候才肯把家族大權(quán)交給你？”

    “反正你都嫁出去了，我也用不著保護(hù)你了。還要那權(quán)力做什么，愛給誰給誰去。我靠著武勛，也能贏來地位。”

    “跟誰任性呢？說到底，論血統(tǒng)，你才是最應(yīng)該繼任家主的人?！?br />
    “過得開心就行了，不必在意虛名，我要走了。大營那邊還有些事。答應(yīng)我，照顧好自己。若是有什么事，記得一定要告訴我。我會幫你?！?br />
    “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