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紙鶴在夜空中撲閃著翅膀,愣愣地向前飛著,不時還會停下來逡巡一陣,之后再繼續(xù)向某個方向飛去。對這只不過巴掌大小的紙鶴來說,這京城還是太大了。
幾個黑影驟起,在昏黃的毛月亮下一閃而過,沒有一絲拖泥帶水。領(lǐng)頭一人身材魁梧高大,動作卻如銜泥飛燕,幾個閃身就奔出了十丈之外。身后幾人身形略小,青一背負著三尺長劍,黑布包的嚴實,只有領(lǐng)頭的壯漢背著兩把宣花短斧,斧面約有人頭大小,也是一絲不茍地滿了黑布。
一眾黑衣人飛檐走壁,踏瓦奔梁,緊身黑衣穿在身上,還蒙著黑巾面罩。先頭的魁梧漢子雙耳靈動,忽然一抬手,身后的黑衣人立刻閃身隱蔽在黑暗處。
不多時,一隊巡夜的校尉兵卒從前面的青石板路上鏘鏘走過,就連通明的火把都沒有照到躲在暗處的黑衣人。
幾個黑衣人再次悄無聲息地前行。又過了一刻鐘,幾人停在了一處不算小的院子之前。黑衣壯漢凜聲問道:“是這家嗎?”旁邊一個高大個點了點頭,從袖子里出一只小指頭粗細的瓷瓶遞給壯漢。
壯漢帶著幾個人縱身跳進院落,高大個抽出了背上的青鋒劍守在院外,還有兩個黑衣人伸手從懷里取出幾枚鋼鏢攥在手里。過了小半刻鐘,壯漢躍出磚墻,幾個黑衣人二話不說收了家伙事,剛要隨著領(lǐng)頭大哥離開,斜刺里突然來一波羽箭,釘在了眾黑衣人的腳下。
“眾位朋友,不要急著走嘛?!信笞赃h方來’,不好好招待你們一番,可說不過去啊?!?br />
黑暗中走出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同樣是一身夜行衣,穿在這人身上卻別有一番風味。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玩味地看著這七個黑衣人,猶如貓看老鼠。
國字臉終于獰笑道:“弟兄們,請這幾位朋友嘗嘗我們的待客之道!”
七個黑衣人聽著四下里傳來的機括崩弦之聲,眼神里都透出一股子絕望。壯漢嘆了口氣,指揮眾人迅速圍成了一個圓陣,抽出兵刃擋在前。
三波箭雨之后。
除了壯漢,其余人早就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每個人身上都插了不下三十支箭,活像六支刺猬。
壯漢搖搖墜,卻不肯利索地倒下。
國字臉湊到過來,在十步開外輕柔說道:“說吧,誰派你來的?你運氣好,三撥箭都沒傷到要害??晌也桓冶WC,再下去,你還能幾撥。”
國字臉的聲音中充滿了:“降了吧?,F(xiàn)在你的人已經(jīng)死光了,就算你降了我們,你的主子也不會知道。降了,女人美酒伺候著,以后就在我手下辦事,只要立了,我給你三輩子都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若是不降,嘿嘿......”
國字臉猙獰道:“我雀臨閣銅獄的‘銅宴’,想必你也聽說過吧?”
壯漢不寒而栗,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緊握著宣化短斧的雙手慢慢垂了下來,口中喃喃說著幾個字。國字臉看得清楚,這壯漢說的分明是“兄弟,哥哥對不住你們,可哥哥不想死在這兒啊?!?br />
國字臉慢慢點頭,唔,看來這單子買賣是賺了。
突然,那壯漢右手一抖,宣化短斧斜斜劈向了國字臉的面門,這斧子裹著一道寒風,眨眼間就飛出了九步之地。國字臉眼神一寒,怒罵一聲,右手宛若鬼魅,迅疾伸進了那一團寒光之中。
寒光不在,只有一柄被手指掰彎了個斧子。
國字臉怒喝道:“給我照著他腦袋,死丫的!”說罷跳進了黑暗之中。四周又傳來噠噠的機括聲,分明是弩機上弦的聲音。
壯漢慘然一笑,徹底放棄了抵抗。死士死士,自己要是不死在這兒,只怕一家老小就活不全了。
國字臉面陰沉,心有戚戚,能利索地死在刀劍之下,對他們這類人來說,已經(jīng)是最好不過的了。怕就怕,求死而死不得,還要連累一家老小。不過等身后的弩手換好三棱透骨箭之后,國字臉還是毅然決然地揮下了手。
三棱透骨箭破風而來,箭頭無一不是對準了壯漢的頭顱。在此基礎(chǔ)上,有的瞄著雙眼,有的直奔額頭,有的釘向太陽穴。有些箭因為箭道交已經(jīng)撞得粉碎,有的箭則前后首尾相接飛向同一片所在。
壯漢眼前一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閃過。
這輩子過完了。
國字臉輕聲吩咐道:“找一輛大車,把這幾個人拉到城外亂墳崗上,處理的體面些。咱們盡一盡地主之誼,也說得過去?!?br />
旁邊一個副手輕諾一聲,之后一眾雀臨閣暗子迅速消失在夜幕中。不多時,就有幾個精裝漢子套來一輛大車,這邊副手早已小心拔去幾人身上的箭矢,連同幾人攜帶的兵刃一同收了起來。這些東西如果分析得當,也能看出大學問來。
大車車攆著青石板子走遠了。沒過半刻鐘,專門負責收尾的“匿跡”營便攜帶著專門清洗血跡的藥散開始清理地上已經(jīng)凝固變黑的血,而“消聲”營,則挨家挨戶地潛入周圍的住戶家中,準備好好教教那些夜里睡不踏實的人怎么說話。
副手駕著馬車,一路用桿子敲著馬,終于走到了城城門。伸手從腰間亮出一塊刻有鳥雀立枝頭的玉牌子,看守城門的校尉看了看草簾子下的死人,二話不說吩咐小卒抬起門的杠子,開了半扇門把馬車送了出去。之后關(guān)門落栓,絲毫不敢懈怠。
校尉眼尖,看清楚了剛才那位出城“辦事”的暗子腰間那枚牌子上刻的是一只金絲雀。雀臨閣的暗子平日里見首不見尾,若說和他們打交道最多的,這守城的校尉算一個。
金絲雀代表什么,這校尉相當清楚。早已退伍的老校當初對他們一群大頭兵津津樂道的事,就是見過一位配有喜鵲牌子的大人物。九品麻雀,八品燕子,七品畫眉,六品金絲雀,五品八哥,四品杜鵑,三品喜鵲,二品鸚鵡,一品蒼鷹,雀臨閣在外行事,不看親疏,只看牌子。
“不太平啊,這個月得有十好幾回了吧?!毙N静[著眼暗自說道。之后上了城頭,繼續(xù)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巡查。
馬車出了城之后,副手一路揚,那馬撒開蹄子一路狂奔,不多時就來到了亂墳崗。副手將尸體倒在地上,不理會路邊幾只雙眼散著綠光的狗,取下鐵鍬,三下兩下挖出幾個土坑,把尸體搬了進去。他心里明白,等他們一走,立馬會有狗將幾具尸體刨出來吃掉,不過這跟他就沒有關(guān)系了。
第二日,愁云慘淡,小販們早早就出來擺攤,占住來之不易的位子。沒有人知道昨夜這條街上發(fā)生過什么,也沒有人會和傻到去問旁邊的人昨晚上聽到些什么。
鴻臚寺卿衣冠端正地坐上馬車,他并不知道他家門前的這條街上曾經(jīng)上演過如何驚心動魄的一幕,同樣他也不會知道,他家的米缸昨夜已經(jīng)悄然換過一只。
亂墳崗上,一根被啃的干干凈凈的骨,孤寂地晾在一邊。骨頭上有一些散亂的牙印,證明這條腿在某些生物的印象里,味道不錯。
第四十六章 動
小提示:按 回車[Enter]鍵 返回書目,按 ←鍵 返回上一頁,按 →鍵 進入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