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孤獨似海

    聽了楊小凡的話，沉歌突然覺得很心痛。他覺得他能夠了解這個小男孩的孤獨和悲傷。因為他自己也曾經(jīng)一直這么孤獨。在小胖死了以后，到他剛剛遇到青兒之前，他也只是像楊小凡只能跟他爺爺相依為命一樣和他叔叔相依為命。他能夠理解這種像是永遠都不會變好的孤獨。

    他又突然想到，自己進入江湖這么久，叔叔去了哪里了？還在周山嗎？自己一定要找個機會回去看他。他是這么多年來，自己唯一的親人。

    楊小凡帶著他們進入了果園里面，原來在果園里面還有一個小茅屋，在小茅屋的旁邊有一眼井。泡果子的水應(yīng)該都是從這眼井里面打出來的吧。

    在那眼井的旁邊有一張石凳，楊小凡急忙過去用衣服袖子把那張石凳擦干凈，才靦腆的說道：“這里沒什么地方坐，只有這個凳子，如果你們不嫌臟……”

    青兒雖然大大咧咧，但也是個性情女子，看到楊小凡用衣服為他們擦凳子，還怕他們嫌臟，雖然只是一點點小事，但是她的眼睛都快濕潤了。

    她強忍住，說：“我們不嫌臟，謝謝你?！?br />
    楊小凡又靦腆的笑了。

    這么樸實的孩子啊。為什么他會變身？為什么這么邪惡痛苦的事情要發(fā)生在他身上？

    沉歌和青兒坐在石凳上，看著楊小凡打出井水，把一個小木盆洗了好多遍，才盛了清水給他們泡了四個又大又紅的紅蘿。

    洗完以后，楊小凡卻不好意思坐到他們旁邊，而是坐在他們對面的一根露出地面的粗大樹根上，笑道：“要泡一會呢?！彼难凵窨粗粮韬颓鄡?，顯得非常開心。

    沉歌知道，孤獨太久的人，其實只是期盼一個能和他說說話的人。只是，這么簡單的要求，往往都難以實現(xiàn)。他突然很想了解了解這個男孩子。

    沉歌道：“小凡，你是在風(fēng)月谷長大的嗎？”

    楊小凡搖搖頭，道：“我不是在這里出生的，但是我從小就在這里長大的?！?br />
    沉歌道：“哦？那你家在哪里？”

    楊小凡道：“我爺爺告訴我，我的家有一個大湖，那里的湖水像是鏡子一樣清澈。爺爺說，等我病好了，我們就回家。”

    沉歌心里一沉，想到他變身的事情，道：“你得了什么??？”

    楊小凡低下頭，喃喃的道：“我也不知道我得了什么病。我想要練習(xí)修行，卻怎么也學(xué)不會。我問爺爺為什么，他卻只是搖頭。我問我得了什么病，他也不告訴我。但是別人告訴我，我會變身，而且會變得很嚇人……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子……”

    楊小凡竟然把頭埋在雙腿之間，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他突然抬起頭，道：“我不會變身的，我也不會害人的，你們不要害怕，不要走……”

    青兒柔聲道：“小凡別害怕，我們不會走的?！?br />
    楊小凡想起了泡著的紅蘿，跳起來，把那個木盆端到沉歌和青兒面前，歡喜道：“哥哥，姐姐，紅蘿泡好了，你們嘗嘗?！?br />
    青兒先撿起一個紅蘿，輕輕咬了一口，感覺入口清脆，然后脆甜的果汁在她舌頭上爆炸一般擴散開，擴散到所有的味蕾。

    “真是太好吃了！”青兒品味了半天，才說出這樣一句話。

    確實，在她所有吃過的水果里面，紅蘿雖然說不上是最好吃的，但是它別有的一番風(fēng)味，也絕對是數(shù)得上的美味。進入風(fēng)月谷以來，青兒感慨終于算是吃上了一種風(fēng)月谷特有的美味。

    沉歌沒有像青兒一樣吃過那么多好東西，他覺得紅蘿簡直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水果了，三下五除二便把一個紅蘿干掉，又拿起一個，才想到楊小凡。便遞給他，道：“小凡，你也吃啊。”

    楊小凡搖了搖頭，道：“我不吃，我天天吃紅蘿，哥哥，你吃吧?！?br />
    沉歌便不再客氣，不一會又把一個紅蘿吃掉，拍拍肚子，兩個紅蘿下肚，竟然差不多飽了。

    青兒還在細嚼慢咽的吃著第一個紅蘿，她取笑沉歌道：“我聽我娘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你們想不想聽？”

    沉歌笑道：“什么故事？講來聽聽?！?br />
    楊小凡也很高興，從小到大只有他爺爺給他講過故事，能聽到別人講故事，實在太開心了。

    青兒詭異的笑了笑，道：“那我開始講啦！”

    沉歌道：“我看你表情，就知道不是個好故事?！?br />
    青兒哈哈笑道：“是不是好故事，你聽了就知道啦?！?br />
    楊小凡笑道：“姐姐快講。”

    青兒看楊小凡這么喜歡，也很開心，道：“那是我很小的時候了，我娘給我講的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座小山，小山上有一座小寺廟，小寺廟里住著兩個小和尚。一個是胖和尚，一個是瘦和尚。這兩個和尚平時閑著無事便種了一棵果樹，但是他們都很懶，不怎么打理，一年以后這棵果樹總共才結(jié)了兩個果子?！?br />
    說到這里，楊小凡哈哈笑起來，道：“這兩個和尚實在太懶了，一棵樹上才結(jié)了兩個果子?！?br />
    沉歌知道再講下去肯定沒好事，但是也很開心，便催道：“然后呢？”

    青兒繼續(xù)講道：“然后啊，然后兩個小和尚就等到這兩個果子成熟以后，便摘了下來。兩個小和尚，兩個果子，正好一人一個。于是，他們在念完一遍經(jīng)書以后，便開始吃果子。這個瘦和尚呢，非常仔細，一口一口的吃果子，把一個果子的美味品嘗的仔仔細細。但是那個胖和尚呢，卻非常著急，三兩口就把一個果子吃完了?？墒浅缘倪@么快，還沒有品嘗到滋味呢，這可怎么好……”

    沉歌笑道：“好啊，原來你的這個故事是在笑話我吃紅蘿太快啦……故事也是你自己編的吧？”

    青兒也已經(jīng)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道：“好吧好吧，我承認，是我自己編的……哈哈哈……”

    楊小凡看著他們也忍不住哈哈笑起來，笑得眼睛里都流出了淚水，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一個朋友，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還愿意講故事給自己聽。如果能有一個這樣的朋友，他寧愿為她做任何事，愿意為她去死。

    “什么人??？笑得這么大聲？楊小凡，出來！”

    一個男人粗魯?shù)穆曇敉蝗粋鱽?，打破了三人的歡笑。

    楊小凡的臉色突然變了，他看著沉歌和青兒，咬了咬嘴唇。

    青兒道：“是什么人？”

    楊小凡道：“是白風(fēng)堂的人，他們經(jīng)常來找我要紅蘿吃。我很愿意給他們，不過，他們經(jīng)常打我?！?br />
    青兒怒了，道：“他們?yōu)槭裁创蚰?？?br />
    楊小凡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就是沒有什么原因就打我。”

    沉歌也怒道：“這個白風(fēng)堂到底是個什么妖魔鬼怪聚集的地方，怎么全是些敗類！”

    “誰在說白風(fēng)堂的壞話？是哪個混蛋，他娘的，是想找死了吧！”

    一胖一瘦兩個白衣男子走了過來，還是那樣的裝束，還是一樣讓人厭惡的嘴臉。

    沉歌冷笑道：“就是我說的。我實在不明白你們白風(fēng)堂怎么會這么多敗類？”

    一個滿臉橫肉的胖白衣男子怒道：“你他娘的是個什么東西？竟然敢說白風(fēng)堂的壞話，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吧？”

    另一個瘦瘦的白衣男子拉了拉胖白衣男子的衣角，小聲道：“師兄，這兩個人好像就是金臺師兄說得那對狗男女！”

    胖白衣男子恍然道：“哦，原來是他們，我說是誰?！?br />
    楊小凡看著這兩個一胖一瘦的白衣男子，想到青兒給他們講的胖和尚和瘦和尚的故事，正好和他們身材一樣，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楊小凡離那個胖白衣男子不遠，胖白衣男子一巴掌打在楊小凡的臉上，把楊小凡打飛出去，怒道：“你個混蛋小子，笑什么笑！”

    青兒連忙過去扶起楊小凡，著急的問道：“小凡，你沒事吧？”

    楊小凡掙扎著坐起來，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努力的沖青兒笑了一下，道：“我沒事，姐姐，你別擔(dān)心?！?br />
    沉歌怒道：“你竟然對一個小孩子也下這么重的手？”

    胖白衣男子獰笑道：“我愿意打他就打他，想什么時候打就什么時候打，關(guān)你什么事？而且，我還告訴你，從今天開始，我每天都來打他一次！”

    沉歌感覺到自己身體正在發(fā)熱，一股殺氣從心底升起，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就連被孔雀快要打死，被笑無常差點殺掉的時候，他都沒有過這種殺氣！

    但是現(xiàn)在，他控制不住這股殺氣的凌厲升起，慢慢灌滿他的全身，散發(fā)出來。

    青兒顯然已經(jīng)感受到了沉歌的殺氣，但是她憤怒這個白衣男子如此對待楊小凡，也盼著沉歌能把他殺死，至于殺死他之后有什么后果，那就到時候再說了。人在江湖，如果事事都想好退路，那么什么時候才能活的痛快？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快意恩怨，這就是江湖！

    沉歌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道：“我再給你們最后一個機會，快點向小凡道歉！”

    胖白衣男子和瘦白衣男子對望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胖白衣男子道：“我聽我金臺師兄說，你被他打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爬不起來。這個臭娘們，被我金臺師兄扒光了衣服，按在地上足足干了一個時辰，我?guī)熜侄祭哿耍@個騷娘們卻還沒滿足，哈哈哈……過一會，我也要試試，這個騷娘們是不是這么厲害……”

    青兒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侮辱，早已經(jīng)氣的渾身打顫，她對沉歌說：“哥哥，去把他們殺了！”

    胖白衣男子冷笑道：“殺我，就憑……”

    一個白光閃過，胖白衣男子的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出來，頭已經(jīng)掉在了地上，他還未閉上的眼睛死死的看著沉歌，努力的想張嘴說出最后一個字，卻已經(jīng)永遠說不出來了。

    瘦白衣男子見狀早已經(jīng)嚇得魂飛煙滅，一下子跪在地上，求饒道：“爺爺，奶奶，是孫子我有眼無珠，求求你們發(fā)發(fā)慈悲，饒我不死……”

    沉歌冷冷的看著他，道：“已經(jīng)太晚了。”

    又一道白色光芒閃過，瘦白衣男子的人頭也落在地上。

    一陣風(fēng)吹過，吹得樹葉嘩嘩作響，吹得沉歌的頭發(fā)在空中飛舞。

    看著兩顆翻滾在地上的人頭，沉歌突然想到，自己也終于第一次殺人了。

    他知道自己進入江湖以后一定會殺人，因為，如果不殺人，就無法立足這個江湖。他也曾無數(shù)次想象過自己第一次殺的會是什么樣的人，是罪惡滔天的人？是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人？是我的仇人？還是什么人？

    他也想象過第一次殺人到底是什么感覺？是悔恨？是痛苦？是心痛？是無奈？還是冷漠？

    無數(shù)的想象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在他腦海中。

    只是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想象都是沒有一點意義的。

    他第一次殺掉的竟然是和他剛剛見面不到一盞茶時間的人，而且僅僅是因為幾句話，和他出手打了一個孩子一巴掌。

    也許這些都不是必死的罪行，但是沉歌還是殺了他。

    而且，他也悲哀的發(fā)現(xiàn)，第一次殺人之后，他竟然沒有什么感覺。

    沒有悔恨，沒有痛苦，沒有心痛，沒有無奈，甚至也沒有冷漠。

    只是，沒有感覺。

    又一陣風(fēng)吹來，沉歌緩緩的轉(zhuǎn)過頭，看到青兒正在微笑著看著他。這個男人為了他，殺死了兩個侮辱她的人，保護了她的尊嚴，這是每個女人都想要的山。

    楊小凡也看著沉歌，他眼中的這個哥哥不僅有一個姐姐這樣的好朋友，而且還這么厲害，愿意為了自己的朋友殺人，在他眼里，沉歌就是他想要成為的人。

    青兒不知道沉歌心里一瞬間閃過這么多想法，道：“哥哥，雖然我們不怕白風(fēng)堂，但是怕因為這件事情連累了小凡，我們找個地方把他們埋了吧。小凡，你們這里有沒有什么地方，可以埋了他們，又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楊小凡雖然年齡小，雖然善良，雖然軟弱，但是卻不傻。

    他也知道目前的情況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兩個人埋起來，再也不讓別人發(fā)現(xiàn)。如果有人問起來，他就死不承認，最多就是被打一頓。如果因為這件事，讓別人抓走哥哥和姐姐，那真是比殺了自己還讓他難受。

    楊小凡道：“姐姐，我們可以把他們埋在一棵大樹下。紅蘿樹生長非?？欤麄兒芸炀蜁兂煞柿?。”

    青兒想到那么好吃的紅蘿現(xiàn)在竟然要用人的尸體來做肥料，不禁有些倒胃，但是也覺得楊小凡說得是個好主意，便看了看沉歌，問道：“哥哥，你說怎么樣？”

    沉歌搖了搖頭，道：“不用，我燒了他們?！?br />
    青兒一愣，道：“好吧?！?br />
    沉歌化出焚燒萬物的“仙宗大火”，將兩具身體點燃，不一會，兩具尸體就化成了灰燼，在風(fēng)中飄散。

    青兒嘆了口氣，道：“哥哥，真沒想到才剛來到風(fēng)月谷就遇到這么多事情?！?br />
    沉歌點了點頭，突然，他睜大了眼睛。

    他一直沒有在意的，躲在一邊的楊小凡，不知道什么時候，突然全身顫抖起來，他的面容也變得恐怖扭曲，他扭曲地看著沉歌，突然發(fā)出一個魔鬼一樣冰冷的聲音：“為什么燒了他們？為什么不讓我吃了他們？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