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沒教養(yǎng)的女孩

    木造地板上傳來咚咚的奔跑聲，由遠而近回蕩在走廊間。突然－－“啪！”

    門被粗魯?shù)貞?yīng)聲拉開。

    房內(nèi)端坐于餐桌兩端的一對皆皺起眉頭，望向站在門口處，一手扶著門框、一手提著黑書包在腰側(cè)，正氣喘吁吁的少女。

    女人見狀纖眉蹙起、放下手中碗筷，厲聲叱道，“風影！還有規(guī)矩沒有！”

    風影不理她，直直看向男人，“組長！理香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被風影稱為組長的男人，即赤羽家現(xiàn)任當家赤羽廣則。他嚴峻的面容頓時和緩，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似乎為了掩飾這突如其來問話造成的波動，默默用兩手將木筷慎重放至筷枕上。

    “風影！注意你的態(tài)度！”滿臉怒容的女人再度開口，她正是組長的妻子赤羽真紀。

    風影將視線移至那張皎好妝容上，毫不掩飾自己此刻的不滿。

    “怎么？現(xiàn)在這個時候你該上學去吧？”真紀直直回望她，語氣已變得和緩，“否則遲到可就不好了?！?br />
    “那理香呢？已經(jīng)第四天了！像這樣一直讓她請假不去上課可以嗎？”

    “有什么問題，嗯？她不是都有打電話連絡(luò)，還跟你說在那邊玩得很愉快不是？”

    風影臉一沉。可惡，她怎么曉得？不可能是理香自己告訴她的。一定是真紀底下的人偷偷暗地里偷聽自己跟理香通話。

    她望著真紀一副“問心無愧”的表情，心中怒火愈盛。

    “是你的主意吧？組、長、夫、人，你竟敢把理香從這個家趕走！”

    真紀原本繃緊的臉突然恢復(fù)成平日笑容可掬的模樣。

    “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喔，你這孩子真是的。我知道你對我一直有成見，但也不能不清楚情況就說這種傷人的話?！?br />
    風影走進房間，將手中書包啪地一聲往餐桌邊空椅上一扔。

    “好，那現(xiàn)在讓我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瞪著沉默不語的赤羽廣則。

    “好大的脾氣?！闭婕o酸道。

    “是，我就是不長進，怎么？”風影對于真紀總無法住不還口。

    赤羽廣則開口，制住兩人的針鋒相對?！澳銓@件事很不高興是嗎？”

    “當然?！憋L影得怒氣說道，“黑沼家為什么突然找理香過去？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明明已經(jīng)都那么久沒來往了?！?br />
    他頓了幾秒，似在思忖什么?！啊呛芫昧??！?br />
    風影盯著那張刻劃著往日蒼桑的面容，“該不會傳聞是真的吧？”

    “什么傳聞？又是底在胡說什么？”

    她略為猶疑一下，“……我說過、等上大學后就會開始打工，不會再跟家里拿錢，學費什么的也可以申請貸款。我知道理香她平時學鋼琴那些都很花錢，讀書也普通，可能考不上什么好學校，不過──”

    “在說什么！”赤羽廣則的語氣突然強起來，“誰在跟你計較那些？”

    “不是嗎？”風影下意識朝拉門緊閉著的隔壁房間望一眼，“……所以讓理香到那個地方去，要是被誰看上的話就好了吧？別忘了理香才十七歲而已?！?br />
    赤羽廣則若有所思地沉默著。

    “這么說外人還會認為我們自抬身價呢。”真紀不懷好意插嘴說道，“被黑沼家看上可不是隨便就有的福氣。要真是這樣，可得燒香感謝神明保佑我們家理香呢?！?br />
    “你這話太過份了！”

    “風影，”赤羽廣則安地喚道，“二爺只是因為突然想起很久沒見到理香，所以想見見她罷了。也許他想起了理香母親吧，他從前很疼她的。你不用那么擔心，可能過兩天就讓理香回來了?！?br />
    “更何況，黑沼二爺喜歡理香是求之不得的事，這可不是隨便誰都能有的福份?！闭婕o尖銳地說。

    風影心知她指的是自己，倒也沒還嘴，只是不甘示弱地直瞪著她。

    “組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孩子的事了，”真紀理解似地朝丈夫點點頭，感嘆說道，“要是能因此認識到好對象那就太好了?！?br />
    “算了吧，”風影咬牙切齒應(yīng)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真正的想法？你只是想利用她看能不能──”

    “風影！注意你的態(tài)度！”赤羽廣則制止她說下去，“你是怎么回事？理香不在幾天就讓你發(fā)這么大脾氣？”

    “還是說你在氣理香沒把你一起帶去享福？”真紀小聲說了句。

    風影不理睬她的挑釁，“總之他們究竟什么時候放理香回來？要不我就直接上門去把她帶回來?！?br />
    “什么放不放的！”赤羽廣則駁斥，“你別無理取鬧，不要──”

    “不要丟赤羽家的臉對吧？”想起方才組長并未反駁所謂的“傳聞”，讓她語氣瞬間變得冰冷，“我看不出這個家還有什么值得顧慮？不過是虛有其表的──”

    “你住嘴！這禮拜放學后你給我待在家里哪也不準去！”

    風影倔強地瞪著眼前一副傷透腦筋模樣的赤羽廣則。

    “你就是有辦法讓我起嗔念……到底要我拿你這孩子怎么辦？”

    她咬咬牙，頑強應(yīng)道，“用不著費心，您現(xiàn)在還有自己的孩子要煩惱吧？”

    赤羽廣則板起臉，“……你是個聰明的人，可言行舉止總是教我失望。”

    “彼此彼此，”風影堅毅地回望眼前的男人，“這個家對我的養(yǎng)育之恩，我永遠感激，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理香，誰也別想打她的主意。因為不會有人比我更關(guān)心她……真正地關(guān)心?！?br />
    “哇……哇……”隔壁房內(nèi)響起嬰孩的啼哭聲。年僅五個多月大、赤羽家未來的繼承人從熟睡中醒來看不見人影，便以本能引起旁人注意。

    “哎呀，都忘了義則在睡，把他吵醒了?！闭婕o語中帶著責怪，掃了風影一眼，匆匆起身走向鄰室。

    赤羽廣則的聲音頓時低了下來，“風影，你這幾天先沉住氣。也許理香她在黑沼家玩得樂不思蜀，反而不想回來也說不定?！?br />
    “不想回來，所以呢？……就用不著回來了是吧?！?br />
    她的問話沒有得到回應(yīng)。

    眼前年近花甲的赤羽廣則老來得子，隨著嬰孩成長愈來愈顯慈祥父愛，令人難以聯(lián)想他在年輕時代是道上叱吒風云的一號人物，十多年前金盆洗手開始了不再過問是非的平靜生活。但多年來道上的人依舊稱他一聲“赤羽組長”以示尊敬。

    “您說得對?！憋L影放棄似地逕自下了結(jié)論，微微彎腰行禮，“比起現(xiàn)在這個家，她也許會更想待在那里。我告辭了。”語畢便拿起書包轉(zhuǎn)身離開。

    男人看著風影消失于房門的背影，嘆口氣。

    風影走向自己房間，一路上踏著地板宣怒氣。

    “是啊，等個幾天?！彼匝宰哉Z地說，“少開玩笑！我們可是姐妹，從不分離的?！?br />
    腳下木地板已不再像過去那樣，一使力踏便發(fā)出熟悉的吱吱嘎嘎聲響，這才想起這棟已傳承數(shù)十年的老房子一個多月前在真紀的主張下里里外外全翻修過一遍。

    她突然感覺到夫人和叔父曾經(jīng)生活于此而留下的痕跡又變得稀薄了些，心底不涌起一股難受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