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娃娃親

    宋樂宸從家里出來的時(shí)候，太陽明晃晃的懸在頭頂，遠(yuǎn)山已經(jīng)被一片赤紅如朝霞的楓葉紅點(diǎn)綴著，百鳥爭鳴，他背起書包，往村口方向看了一眼。

    “宋樂宸！再不走先生又要訓(xùn)你了！”二狗笑嘻嘻的說。

    “別理他！他是怕又遇到那小媳婦兒！”小虎子斜眼笑道。

    宋樂宸皺眉，倔強(qiáng)的抿著嘴。

    小路不平，細(xì)布湖藍(lán)色的書包一顛一顛。

    宋樂宸磨蹭著往前走，拐過一道彎兒，前方黑壓壓的一伙人圍著一個(gè)小丫頭。

    宋樂宸停住腳步，看那個(gè)讓他避之不及的肥丫頭。

    “喲喲喲，泥豬打滾！”圍觀人笑罵。

    墨予初身材臃腫，像發(fā)過的面饃，頭發(fā)蓬亂，身上穿的土布衣服，跟地上的泥土一個(gè)色，那張臉有如鍋底。

    隔著老遠(yuǎn)宋樂宸都看見她鼻子上懸吊著鼻涕，隨著她頭的擺動(dòng)，晃來悠去，忍不住一陣作嘔。

    墨予初喜歡笑，常常自個(gè)兒咧嘴就笑，由于從來不刷牙，牙齒黑黃，口臭很重，一向沒人敢接近她。

    一個(gè)眼尖的村民看見墨予初的腳前，堆著不少榛子核桃，起哄道：“傻子還會(huì)自己尋食兒啦！她娘都快餓死了，把口糧都給她，自己倒是吃的香！”

    人們只知道她傻，村里頑皮的孩子都愛捉弄她，往她頭上揚(yáng)沙子，把死蛇扔在她身上，墨予初拿起來就朝嘴里塞，嚇?biāo)廊恕?br />
    宋樂宸最怕這個(gè)傻子，可偏偏天意弄人，人人都愛拿他和墨予初開玩笑。

    今兒個(gè)宋樂宸稍微起遲了一些，沒想到就剛好撞上這肥妞又在路上撒瘋。

    這個(gè)丑八怪，怎么就愛堵他！

    一個(gè)多事的看見宋樂宸垂著頭想溜過去，不嫌事大的叫嚷起來，“墨予初，你相公來啦！”

    宋樂宸只得硬著頭皮跑過去，然而那圍著墨予初的一群人，卻在那起哄："墨予初，快去抱抱你的新郎倌！"

    "墨予初你趕緊和宋樂宸圓房得了，我們也好去喝喜酒，嘖嘖，宋樂宸這小子又帥氣又聰明，三字經(jīng)倒背如流呢。"

    "哈哈，興許墨予初和宋樂宸做成了夫妻，生的崽崽會(huì)很精明也不一定。"

    宋樂宸不吭聲，悶頭往前走，偏偏一個(gè)大漢伸手抓住他的衣領(lǐng)，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提溜過來。

    "看見你媳婦還想溜？多好的媳婦，吃飽了不知道愁，宋樂宸你偷著樂吧。"

    男子的話引起一片哄堂大笑。

    墨予初臃腫的身子變得靈活起來，嘴里嗚嗚叫喊著，聽得出是歡喜的聲音，只是沒人知道說的是什么。

    宋樂宸被墨予初撲倒在地上，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被壓在身底下，一陣大糞坑的味道鋪天蓋地襲來。

    “你走開！你要干嘛！”，

    宋樂宸驚恐萬狀，雙手撕扯著要推開墨予初，可怎么也使不上勁兒，墨予初張著大嘴嚷嚷著，"榛子，核桃，多多……"

    她一雙黑爪子搶過宋樂宸肩膀上的書包，不管三七二十一將榛子核桃塞進(jìn)了書包里。

    旁邊村民指手畫腳，議論紛紛，嘲諷譏笑什么都有，宋樂宸仿佛受了奇恥大辱，狠狠地一用力把墨予初掀翻在地。

    "邋遢鬼你再跟著我，我就打死你！煩不煩啊？滾滾滾！離我越遠(yuǎn)越好，別讓我看到你！"

    墨予初似乎被嚇著了，咧著嘴，哇哇地哭著，臃腫的身子在地上打著滾，騰起一道塵霧。

    宋樂宸覺得胃里翻江倒海有什么堵著，想吐，大吐一場才痛快。

    他蹲在地上哇哇哇好一頓吐，把早晨吃的東西全捯飭出來了，眼淚鼻涕也抹了一手帕，湊近呆坐在地上的墨予初，低吼道，"墨予初，你要是真的喜歡我，那就聽我話，立即去村外那河里，趁著沒人跳進(jìn)去洗個(gè)澡！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

    太陽都老高了，夜露已經(jīng)被光照吸干，四周的田野揚(yáng)起一陣陣豐收的金黃色麥浪。

    宋樂宸知道自己肯定遲到了，私塾先生這頓責(zé)罰是避免不了的。

    這個(gè)傻子，簡直是喪門星，越怕見到她越是遇上！

    看看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墨予初，她哪里還有一點(diǎn)正常人的樣子？哪怕愛干凈一些，宋樂宸也不至于嫌棄到吐。

    宋樂宸越想越氣，都賴爹娘訂的什么親！還考個(gè)屁的秀才！就算是中了舉，一回家看見這么個(gè)敗心的傻子，他寧愿去死！

    宋樂宸將書包從墨予初的手里搶奪過來，頭也不回的往前跑去。

    剛跑出沒多遠(yuǎn)，宋樂宸腳底一滑，身子往前一撲，重重地摔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

    “呸呸呸！”

    宋樂宸把嘴里的泥吐出來。

    “丑胖丫，都怪你！你怎么不去死？”

    宋樂宸在心里恨恨地想。

    書包拋到了一邊，好像被開膛破肚，里面的書本，全都散落在地上，還有幾顆榛子與核桃滾落了出來。

    宋樂宸一骨碌爬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枯草莖，走過去，把書包撿起來，拍掉上面的泥土，把里面的榛子核桃全倒在地上，然后把書本撿起來，嘬著嘴吹掉上面的泥土和草莖，放進(jìn)書包里。

    宋樂宸重新背上書包，剛跑出兩步，卻聽得身后一聲重物落水里的聲音，隨即有人大聲叫喊：“肥妞淹著了！肥妞淹著了！”

    宋樂宸聽得這叫喊聲，腿一發(fā)軟，又差點(diǎn)兒摔倒。

    肥妞跳河了？她聽得懂我的話？宋樂宸想到這里，幾乎不敢相信，那傻子怎么能聽得懂話呢？她又臭又臟，惹人討厭，每天不止一次，宋樂宸想讓她去死，可現(xiàn)在……

    “咚咚咚……”

    雜沓的腳步聲傳入宋樂宸的耳里，方才圍著墨予初看熱鬧的十來個(gè)村民手忙腳亂地去救人。

    這么多人都去救那個(gè)傻子，能夠救回來的吧？

    “怎么了，宋樂宸，你怎么還站著不走？”一個(gè)清亮的聲音從旁邊出來。

    宋樂宸轉(zhuǎn)頭一看，是村里村長的女兒，叫黃秀秀，白白凈凈，文秀漂亮。

    “沒，我正要去呢……”宋樂宸有些慌張。

    黃秀秀看見河邊那多人，皺皺秀氣的眉毛：“那邊出什么事情了嗎？”

    宋樂宸在原地站了會(huì)兒，結(jié)結(jié)巴巴說：“沒，沒什么事，我們上學(xu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