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崖在遠處看著,旋即發(fā)出了哀嘆。
世人皆為自己鳴不平,卻從未想過他們實際上已比那些更加悲慘的人幸福太多,譬如陳重,他只能活到十五歲。
他的父母也只能凄凄慘慘的過今后的日子,但這些人卻還要來落井下石。
周鐵柱一路都在流淚,并不是因為傷心,他是委屈,是憋屈,是想到陳重好不容易打贏了趙武,卻還是不能好好的走在太陽底下。
寧崖在外面佇足良久,靜立不動,如同雕塑般,看著鐵柱等人從自己眼前過去,抬著一口八尺多的棺材。
一直忙碌到早上晨曦,第二天朝陽升起,周鐵柱那邊幫著陳父陳母在屋內(nèi)把尸體殮容,換上壽衣,畫上遺容。
抬到了院子里,因為陳重死的時候臉色烏青,實在是不好看,為了補妝盡量用朱砂顏色畫得紅潤。
等到辰時左右,從鎮(zhèn)子上請來了嗩吶和哀樂師傅,坐在長凳上吹響,四周也搭起了不大的帳篷圍欄。
在帳篷內(nèi)燒起了幾盆火,幾個并不禮貌的鎮(zhèn)民圍坐在那交談,而周鐵柱等人卻被趕到外邊。
“你們干活干得這么熱,還需要烤火?好好出去涼快涼快。”
周鐵柱一時氣結,但想到陳重囑托自己萬事忍耐,只能默默走開,不去爭辯。
那邊的幾個掌柜看見周鐵柱這模樣,也都覺得奇怪,但這樣一來反倒沒什么意思了,今天本就是想來看看陳家的熱鬧,誰知道周鐵柱這么忍氣吞聲。
想來陳振業(yè)和徐玉芝也不會跟自己發(fā)生什么沖突吧。
好笑的是,原本風光的趙家也在辦喪事,反倒沒什么人去,全都在陳家的靈堂大棚里圍坐著,也不幫忙,也不哀嘆。
只是一個勁兒的聊天。
這時候?qū)幯驴匆婈愔氐母改缸叱鰜?,在堂前點上了香燭,正燒紙錢,他緩慢走上去,寒暄了幾句,然后祭拜了一會。
才道:“陳重老弟走得太急,本來我還有些話想要問他,唉……真是可惜他連走的時候都要背著一個罪名。”
陳父聽見這話又抽泣了一聲,“大人,現(xiàn)在重兒已經(jīng)走了,人死萬事消,生前有罪死后也帶不走,若是有什么冤屈,他自會和閻王爺說道?!?br />
獅子狗寧崖點點頭,旋即抱拳道:“那,此間事了,我就離去了,二位若是有事,可到龍婆城找我?!?br />
“多謝大人,大人慢走?!标惛覆粮闪搜劢堑臏I水,站起來一揖到底,送別了寧崖。
與此同時,一輛華貴馬車從平陽鎮(zhèn)的大門駛?cè)?,沿途馬車車輪在雪地上印出長長的輪印。
中年馬夫穿著絨衣戴著絨帽,坐在馬車外呼喝趕馬,一只纖細的手掀開車簾,露出半張精致好看的臉。
“齊叔,這就到了平陽鎮(zhèn)了吧?”
“到了小姐,沿著這條路上去,走過市集,往左拐到山路上就是了?!?br />
“總算是到了,”馬車內(nèi)的小姐伸了個懶腰,她穿著雪白的披肩,兩只眼睛烏溜溜的,看上去很有靈氣。
車內(nèi)還坐著另一個中年男人,就在她的對面,此刻正閉目養(yǎng)神,那男人亦是中年,胡須花扎,像一層黑色的紋路從臉頰兩邊沿向脖頸。
看上去很有漠北的男人的豪情。
他忽然睜開眼睛,凌厲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輕柔,女孩子家家在外要矜持,你這樣以后怎么嫁出去?”
“爹,誰說我要嫁出去,我要伺候你一輩子。”
少女嘟著嘴道。
中年男人親昵的揉了揉他的頭,柔聲道:“我們陳家,是燕楚之地名門大族,歷代族長,都是玄天境強者,是燕楚國的上國柱!”
“爹!可我們只是支脈,分家……那些都是宗族的光輝歷史。”
中年男人沉著臉鄭重的看向陳輕柔,無比堅定的說:“孩子,你記著,正因為如此,你才要答應三少爺,嫁到宗族內(nèi),這樣我們才能飛黃騰達?!?br />
“爹!”
少女的臉色一下子冷下來,陳家三少爺,在天武城是個出了名的紈绔子弟,嫁給他豈非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我不嫁!說什么也不嫁!”
中年人沉默了一會,接著嘆了口氣,“這世間許多事,都由不得你。”
男子本叫陳勁,分家的一個不起眼的武者,三十多歲的年紀不過也才后天三重,堪堪接近后天四重,皆因沒有仙根,很難寸進。
只能一輩子當個武師,但女兒不一樣,她有資質(zhì),未到十五歲就已經(jīng)達到后天三重,還有充分的歲月可以去觀想仙根。
而這一切的資源,都需要陳家宗家才能供給,并且嫁過去之后,自己一家人也能雞犬,攀上宗族。
這是祖宗輩照下來的福音啊。
“爹,我不想嫁……”
可女孩不這么想,她還有許多快樂時光可以度過,盡管身邊的閨中好友,都在十五歲度過時嫁入人家。
但她從來不覺得犧牲自己的一生幸福去成就家里人是多么偉大的事情。
窮有窮的活法,富有富的過法,為什么要去攀附?
陳勁嘆了一口氣,透過馬車窗戶欣賞這小鎮(zhèn)的風光,不一會兒就到了陳重家的小徑上,車夫?qū)ⅠR車停在路邊,婦女倆從家車上下來,緩步而上。
路過趙家時看見了院里也在辦喪事,陳勁不由得眉頭一皺,“怎么一下子死這么多人?”
陳輕柔催促道:“爹,趕緊辦完事我們?nèi)ビ紊桨?。?br />
“好,”陳勁走進了陳家小院,遠處棚子里的許多掌柜、中年婦女,互相拍了拍手臂,指向來人道:“哎!你們看那邊,都是些什么人?怎么會來陳重家的葬禮?”
“估計是陳家以前得罪的人。”
陳勁站在門口待了一會,也沒有要祭拜的意思,之前從宗族得到這個任務的時候,只是讓他來看一看,確保人真的死了就行。
只是一個十分簡單的任務,更多的是想讓父女倆有獨處的時間,讓當父親的勸一勸輕柔,讓她安心嫁給陳家的三少爺。
陳勁咳了一聲,等待,陳振業(yè)把目光轉(zhuǎn)過來,才道:“別來無恙啊,振業(yè)哥。”
“哼!”
陳振業(yè)臉上斧鑿刀砍般的皺紋不斷抖動,指著陳勁重重的咳出聲:“你!你滾?。∧銤L出去??!”
第三十四章陳族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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