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舍兒看看左右手下都在四處張望,為自己尋找等會兒逃跑的道路,他回頭小聲對二頭領(lǐng)王安吩咐:“你先讓后面的弟兄先撤,看情況不妙,咱們可不能被拉在后面當墊背的?!边@時,突然聽到自己陣中一陣歡呼,李舍爾回頭一看,正從側(cè)面壓過來的那群步卒隊形有些混亂,倒下了十來個人,他們后面的半坡上有一群弓手正在向他們射箭,他們手中的弓形狀頗為長大,足有一人高有余,坡頂上升起一面大旄,夕陽從后面映了過來,將旗上那只飛鳳照得仿佛鮮血畫成的,那鳳爪上抓著七支羽箭,正是七家莊的大旗。
“這幫七家莊的殺才,最會的就是打悶棍撿便宜,每次都是干的吃肉的事,啃骨頭的都是別人.,這次帶兵來肯定是呂方那短毛賊,這廝更是奸猾,讓我們替他觸霉頭,只可憐那幾百弟兄?!崩钌醿毫R得正開心,旁邊的二頭領(lǐng)王安卻腹誹到:“剛才第一波上去的都是其他兩撥流民的,咱們弟兄一個都沒死,你更是還打算趁那兩撥實力大損吞并了來過冬,若不是呂方來了,等下撤退說不定也要丟下一百來人,不知你和他哪一個更是奸猾?!笨词最I(lǐng)一直大罵,沒有停歇的意思。王安試探道:“那我們還撤嗎?丟下七家莊人馬在這里,讓他們自己殺個痛快。”
“撤?那呂方要是打贏了,我們連根毛都撈不到了,幾百號人的冬天吃穿哪里來?”
“我們可以吞并那兩幫人的東西,估計加起來還湊合過一冬??偙攘粼谶@兒——萬一七家莊也垮下來了,恐怕連這兩斤半也得丟在這兒。”
王安膽怯的指著自己的腦袋回答,他是著實被那幫人打怕了,王豬兒那么好的武藝,是方圓百里有名的好漢,力舉百鈞,帶著上百個弟兄沖上去,全身上下被扎了十來個窟窿跟血葫蘆似的,半盞茶的夫就垮下來了,對方連毛都沒少一根。還是躲的越遠越好,回去把窩棚里面藏的那壺酒倒下去,找個婆娘好好睡上一覺把這一切忘光了才好。
“呀!”李舍爾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光看著王安,手指著王二的腦袋說:“你用你肩膀上那玩意想想,要是那短毛賊打贏了,我們固然是什么都分不到,那兩撥人首領(lǐng)現(xiàn)在都不知道還活著沒有,你以為呂方那人還會留給我們?nèi)ネ滩?,他肯定連骨頭不會留給我們,說不定還借口我們臨陣脫逃,不啃一塊肉下來不會干休?!崩钌釥柕纳らT越來越大,唾沫星子濺了王安一臉,一張滿臉橫肉的黑臉幾欲貼到手下的臉上,逼得王安步步后退。
李舍爾接著說:“就算七家莊打輸了,那短毛賊的手下都是地頭蛇,天色也快黑了,肯定死不了多少人,那群煞星只是商旅的護衛(wèi),不會追多遠的,要是我們落下七家莊那幫人獨自先走,待到這幫煞星走了,你說那短毛賊會不會拿這個做借口來找我們麻煩,那時候這邊的幾撥人肯定都恨我們獨自先逃,到時候你來獨自抵擋那短毛賊?”
王安正聽得汗流浹背,說:“那現(xiàn)在就叫弟兄們上?”
“上什么上,就在這看熱鬧,要是短毛賊贏了,就上去咬一口,說什么也得分點什么給我們。要是輸了,撤也來得及,畢竟我們沒有拋下他們獨自逃走,到了最后才走,也算仁至義盡了,他們也怪不了我們什么。天也快黑了,那幫煞星也不會冒險來追趕我們的,畢竟他們是商隊護衛(wèi),又不是捉討使。”
王安聽得有理,正要猛拍幾句馬屁,突然背后傳來一句“小舍這里風景不錯嘛,不知是要看什么熱鬧呀?”
王安正要回頭大罵何人如此大膽,敢在大頭領(lǐng)面前放肆。卻發(fā)現(xiàn)剛才還說的唾沫橫飛的大頭領(lǐng)臉色頗為奇怪,兩頰的肥肉正在抽動,嘴角努力的向上翹,仿佛想要笑出來,那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卻聽見剛才那個聲音又說:“不知早上跟隨王頭領(lǐng)前來的某妻兄在哪里,怎么沒在王頭領(lǐng)身邊?”
“與王頭領(lǐng)前來?早上與王頭領(lǐng)同來的呂之行的妹妹就是七家莊的呂家的嫡女,有名的大美人,嫁的就是呂方那入贅的軟骨短毛賊,莫非背后就是呂方這短毛賊?”王安想到這里,才反映過來,看到眼前頭領(lǐng)那張黑臉一下子就白了,額頭上的汗珠雨點般往下掉,口中一個字一個子往外嘣:“呂小哥自告奮勇上前勸降,結(jié)果被人詭計所乘,被抓去了?!?br />
“自告奮勇?”王安感到一個人嘩的一大步從自己身邊沖過,站在頭領(lǐng)面前,自己兩側(cè)也各自站了一人,把自己夾在中間。那人身形頗為長大,身披一件灰色長袍,樣式頗為怪異,還有一頂兜帽連在袍子上,此時帽子搭在背上,頭上并無發(fā)髻,只有寸許長的短發(fā)。
“正是?!崩钌醿阂幻娓尚χ幻嫦蚝笸巳?,卻被后面的護衛(wèi)擋住?!眳涡「缱约阂笄叭窠?,你知道某等皆是斗大的大字不識一筐,比不得呂小哥識文斷字,所以…….”
“好,這個先不提,你把你的人準備好,尤其是那群索囊。如果這次不能把下面那群家伙收拾掉,把之行救回來,某放得過你,呂家和王家的那幾位長老在議事堂里可饒不了你。”呂方指著下面的黑云都精兵說。
戰(zhàn)場上的形勢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黑云都不愧是天下有數(shù)的精銳,雖然剛才側(cè)后被偷襲,被射中十余人,但隊形不亂,先是一聲尖利的哨響橫列中央的將旗先向右點了一下,然后又朝側(cè)后敵人劃了一個弧,就看見那排向前徐徐移動的步槊停住了,緊接著,右翼就以將棋為中心轉(zhuǎn)了過去,面朝原先側(cè)后敵人的方向,原先中箭受傷倒在地上的傷兵全部都被移到行列的后面,緊接著兩翼的士兵向中央收縮,就將腹背受敵的橫列變?yōu)榱藞A陣,數(shù)百根長槊密密麻麻向外指出,宛如一只巨大的被激怒的豪豬。
王啟年看到麾下士兵已經(jīng)變?yōu)閳A陣,才松了口氣。沒想到這些賊寇還有這么多花樣,還好對方?jīng)]有騎兵,士卒也不夠精銳,不然要是從背后沖過來,腹背受敵,就算自己武藝再高也得躺在這里,不過剛才那隊弓手離了足足有70-80步遠,居然可以射穿自己手下那些士兵的鎧甲,有一個甚至大腿都被個對穿,筋都斷了,眼見的好了也是個廢人,難道他們連弩機都有,可是哪有弩機上箭那么快的,稀里嘩啦已經(jīng)兩三排,雨點似的,還好后面那幾排老兵都背了革盾。可惜了,要是他們再晚來半盞茶的夫,前面的流民就全部趕走了,現(xiàn)在又得重新開始,結(jié)果就難定了。
“果然是百戰(zhàn)之余呀,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總算親眼看到孫子兵法里面說的四如精兵是什么樣子了。”呂方一只手扶著腰間的刀柄,一只手摸著下巴上的短須,回頭看了看側(cè)后的兩位頭領(lǐng),王安還好,沒看出其中的妙處;那在黃巢軍中呆過好幾年的李舍兒,眼睛珠子已經(jīng)凸出來了,看到呂方轉(zhuǎn)過頭來,目中全是哀求的眼光,只差說出口來請求撤了,呂方笑著轉(zhuǎn)過身來,拍著李舍兒的肩膀說:“現(xiàn)在可以把索囊們派下去了”
陳五是黑云都中的一名隊正,他站在圓陣靠外的第二排,正在胡思亂想:“自己算上跟秦宗權(quán)起兵開始,當兵已經(jīng)有15年了,先是打黃巢,后來是和朱溫打,再后來就跟著孫儒到淮南打楊行密,最后孫儒被砍了腦殼,蔡州兵降了楊行密,自己武藝不錯,被編入了這黑云都。今年已經(jīng)30歲的自己,一半的時間都是在打仗,殺人或者被人殺,連個老婆都沒有,什么時候可以有自己的一塊地,兩頭牛,一個老婆,晚上回家有口安穩(wěn)飯吃,哪像現(xiàn)在?!?br />
突然一個東西嗖的從自己耳邊飛過,速度很快,“弓箭手?”前面有幾十個流民在動著,手上并沒有弓弩,“自己搞錯了吧,那些人可能是來收尸的。”
“嘣”一聲悶響,前面的那個人軟軟的到了下來,陳五只感到臉上一熱,被熱熱的液體濺了一臉,抹了一把睜開眼睛一看,那人的腦袋跟自己原先不小心掉在地上的瓜一樣,爛做一團,紅的白的流了一地,旁邊是一塊沾滿了血液腦漿看不出本來顏色的鵝卵石。
“投石索,契丹人什么時候跑到這么南了?”陳五的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蹲下,手抱頭,帶了革盾的士兵都到有弓箭手的敵人哪一邊了,從人縫向外看過去剛才以為是收尸的那幾十個山賊都在甩著一根帶子,突然一放,便是嗖的一聲飛過來一塊石頭,正是先前朱溫軍中的契丹游騎所使的投石索,陣中不時有人被擊中,呻吟聲,咒罵聲不絕于耳。突然背后咔嚓一聲響,軍陣一陣混亂,原來一塊石頭碰巧把中軍的將旗旗桿打斷了。
李光覺得左邊的胳膊有些抽痛,剛才被那個回頭拼命的賊寇的竹槍捅了一下,雖然讓了一下,又披了甲,但還是受了輕傷,前面的逃跑的賊寇路很熟,全都往陡峭不平的山坡上跑,弟兄們怕傷了馬蹄,都停了下來,前面已經(jīng)沒有還在抵抗的人了,地上到處都是尸體和丟棄的武器。
“黑云都怎么撤了,連將旗也沒有了,隊正我等也回營吧?!崩罟饣仡^一看,驚訝的發(fā)現(xiàn)剛才還在他們側(cè)后面穩(wěn)步前進的黑云都已經(jīng)變?yōu)閳A陣,正在向高地的車營后退,自己的背后又出現(xiàn)了一隊人,仿佛要截斷自己的退路。
“大家跟著某,”李光舉起手中的長槊:“咱們先回營喘口氣,喝口水,回頭在把這幫兔崽子砍成成肉醬!”
第3章短毛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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