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指鹿為馬

    紅纓原本就是局外人，不想是月如那樣對所有來龍去脈都十分清楚，因此聽見若昀這么說，到是真的有幾分困惑起來。

    “這么說倒是也沒錯，我也沒有想到翠兒姑姑竟然會偷竊了那對紅寶石，真是讓人猜不透。其實她欺上瞞下都不知道賺了多少銀子，上上下下又不是沒人知道，只不過顧忌著她在德妃面前得寵，所以沒有人敢說罷了，真是奇怪，人心就像是個無底洞似的，無論給多少都填補不了。你說翠兒姑姑從前也是個尋常的宮女，就是因為自己梳頭的手藝好，所以才被提攜到了娘娘身邊。如今日子過得風(fēng)生水起，誰見了她不帶笑喊一聲姑姑，你說這樣的人，竟然還要去偷娘娘的東西，這不是自尋死路么？”翠兒頗有些不值得的說道。

    倒是若昀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姐姐平時不聲不響，不過照我說，其實姐姐才是最聰明的呢。要是翠兒姑姑和姐姐一樣想，她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了。要知道貪字就是一把刀，此刻沒有傷到自己，總有一天也會被它所傷。一切，都不過是因為翠兒姑姑自己貪得無厭罷了，與人無尤。”

    “你就別夸我了，其實我們在下面做宮女的，誰又敢不聰明呢，更何況咱們就算是想要貪錢，也要有地方下手才是。”紅纓忍不住笑了起來，“行了，也是我自己疑神疑鬼。只是……畢竟大家都是做宮女的，唇亡齒寒，翠兒深深就被這么打死了，我心里頭難免會覺得難過?！?br />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其實我又何嘗不是，不過咱們守著本分，就算真的是雷霆暴雨，也牽連不到咱們頭上來，又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比絷廊滩蛔∥⑽⑿α似饋?，過了一會，燈火似乎有些暗淡了，她連忙拔下頭發(fā)上插著的銀簪子挑了一下燈芯。

    然而銀簪子在蠟燭上輕輕一碰，沒想到竟然發(fā)出“啪”的一聲響動，原來是爆出來一朵燈花了。若昀嚇了一跳，反倒是紅纓湊過來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可是個好兆頭呢妹妹，宮里頭都說要是爆出了燈花，是吉祥高照，花朵都忍不住開了來祝賀呢。”

    若昀莞爾，眼中也有淡淡的喜意，最近晦氣的事情太多，如果真的是一個喜兆，就算并沒有真的預(yù)示什么，能夠高興一下也是好的。

    “姐姐不是說想要銀子，卻沒有地方獲取么。姐姐看這些布匹，我們好好繡出來，拖相熟的內(nèi)侍幫我們帶出宮去賣掉不就好了？這些布匹錦緞的質(zhì)量都十分之好，況且咱們姐妹幾個的繡工都是極好的，要我說啊，這匹錦緞至少可以賣三十兩銀子呢。”若昀微微笑著說道。

    “三十兩銀子，竟然有這么多？”紅纓嚇了一跳，“這可是咱們半年的俸祿了?！?br />
    “借機仔細(xì)看，這些布匹雖然細(xì)碎，拿來做衣衫是斷斷不行，而是做刺繡手帕，或者繡好了給小孩當(dāng)肚兜也是好的。這事珠光錦，這是江寧制造局進(jìn)供的絲綢，這些都是上等的錦緞布匹，京都之中不知道多少闊太太，對宮里頭的東西喜歡的不得了。他們自然是出的起銀子的，況且妹妹是京城人士，自然知道應(yīng)該去哪里才能找到最好的路子。只不過……也要送貨的小太監(jiān)靠得住才行。”若昀似乎面有難色。

    三十兩銀子的確不是個小數(shù)目，紅纓一開始還不覺得如何，此刻卻真的忍不住有些動心起來。就算幾個人對半分，自己也能賺到十兩銀子呢。這些刺繡本來也就不費功夫，閨閣女子做刺繡，原本就是打發(fā)時間的。

    紅纓努力想了想，這才說道：“我倒是認(rèn)識一個人，你放心，對方是個侍衛(wèi)，一定靠得住的?！?br />
    若昀原本沒想這么多，倒是月如精靈，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個侍衛(wèi)么？我看那個侍衛(wèi)一定和姐姐是認(rèn)得的，要不然借機怎么臉都紅了？”

    “你別瞎說，我們兩個……不過是同鄉(xiāng)而已。你們也知道，在宮里頭當(dāng)差，原本就是舉步維艱，我已經(jīng)進(jìn)宮五年了，認(rèn)得的人也不多，幸虧還認(rèn)識一個同鄉(xiāng)，若是在宮里頭看見了，就算是說兩句家鄉(xiāng)話也是好的?！?br />
    “當(dāng)真么？”然而月如似乎不信，忍不住用手去撓紅纓的癢癢，“我猜姐姐一定是在逗我呢，咱們宮女和侍衛(wèi)，平時就算見到了，也不過就是擦肩而過而已，哪里有什么可能還說家鄉(xiāng)話呢？”

    “你不行就算了，我才不和你說?！奔t纓忍不住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好啦好啊了你就放過我吧，這些刺繡一時半會兒可是完不成的。我要趕緊弄完了才行，對了……這些東西今天不是被百靈姑姑搜過么，你們是怎么藏起來的？”

    “就放在后面的樹根底下，怕被人發(fā)現(xiàn)，我就埋起來了?！痹氯绲故鞘值蒙?，紅纓一時間只覺得目瞪口呆，半晌才說道：“你們兩個啊，還真是膽大包天?！?br />
    “其實今天早上佩爾姑姑來找我，我就已經(jīng)猜到事情恐怕不妙了。因此就讓月如先回來將東西全都收藏了起來。沒想到翠兒姑姑果然是臨死之前都不肯省心，一定要找到一個墊背的。不過……總算是逃過一劫罷了。倒是紅纓姐姐，這些東西雖然是翠兒姑姑偷藏下來的與我們無關(guān)，但是如果被人知道了，只怕也是一樣要受罰?！?br />
    “我知道，這些東西啊，咱們收拾好了，就找個地方給弄出去換成銀子，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奔t纓倒是恨不得拍著胸口保證。

    三個人對視了一眼笑了起來，彼此都覺得心情舒暢。在若昀看來，從此以后自己在長春宮里的日子，應(yīng)該會好過不少了吧。

    這個地方，人吃人，你不吃我，我就要吃了你。有時候是迫不得已，有時候確實環(huán)境讓人都已經(jīng)發(fā)了瘋。這個地方逼得人吃人，恨不得將對方的皮和骨頭都吞下去。

    可是現(xiàn)在，自己不也已經(jīng)是吃了的一個么。她的手，恐怕比宮里其余的人要骯臟的多。旁人只是斗斗嘴皮子，但是她的手上卻已經(jīng)沾染了血的味道。

    ”這些小事就讓我們來做就是了，哪里輪得到姐姐啊。對了，天氣這么冷，姐姐怎么穿的這樣單薄，要是受寒了怎么辦，來，我這里有一個手爐，姐姐拿去用吧?！睅讉€人簇?fù)碇氯绾腿絷肋筮笤恼f道。

    “對啊，其實離除夕還早著呢，咱們就急著開始收拾起來了，真是奇怪?！?br />
    “來，姐姐喝杯熱茶吧?！?br />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說這話，有些甚至前言不搭后語，但其實都是對若昀和月如說的。月如不怎么愛說話，況且所有人都知道，當(dāng)日百靈姑姑和佩爾姑姑一起吩咐下來的時候，可是對若昀格外青眼有加。

    跟紅頂白，自然也要知道是誰最當(dāng)紅。若昀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各位姐姐妹妹這是做什么，咱們都是宮女，若昀和月如從府庫之中抽調(diào)出來，也是和各位姐姐一起收拾東西的，哪有坐在這里抱著手爐和熱茶的道理？”

    “哎，其實本來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事，不過是因為這兩天忽然變冷了。娘娘最近說太冷，因此姑姑吩咐說要將冬天的東西都拿出來，什么手爐、披風(fēng)還有冬天蓋的錦被，不知道多少零零碎碎的全部都要換，不過說回來，這些東西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不必姐姐動手的?！睂m女們機靈，自然這樣說道。

    然而若昀卻知道，旁人這樣說，恐怕未必是真的心服口服。無外乎是因為佩爾和百靈的吩咐罷了，這樣言不由衷的話，到后來要是爆發(fā)出來，不知道又有多么可怖。

    若昀知道佩爾和百靈會同時為自己出頭，恐怕除了是因為出掉了翠兒這件事之外，還有更深的原因。當(dāng)初翠兒在德妃面前得寵的時候，橫行霸道，宮中的宮女們一個個敬畏有加，自然讓佩爾和百靈覺得別扭。

    但是她們兩個的城府，當(dāng)然不可能也像是翠兒一樣弄的頤指氣使。然而想要宮里頭的人明白，如今沒有了翠兒，究竟長春宮是誰在做主，最好的辦法就是……指鹿為馬。

    從前弄權(quán)的臣子在金鑾寶典上專權(quán)，拉來一頭鹿說這是一匹千里馬，百官們紛紛都附和說不錯不錯，的確是一匹千里神駒。那些官員難道都是瞎了眼么，自然不是，只不過誰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宰相說這是一匹馬，那么他就是一匹馬。

    那些據(jù)理力爭的，后來全都被革職流放。這樣兵不血刃的一招，雖然荒謬，卻反而越發(fā)可以看出功力。指鹿為馬，就連這樣的事都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更別提是有什么大事，這些大臣哪里還敢和他作對？

    若昀舉得現(xiàn)在的自己，就像是一只鹿、只不過兩位姑姑都說，這是一匹駿馬，于是人人都來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