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欺負吧,咱們新入宮的,姑姑怎么說,我便只能怎么做罷了?!比絷牢⑽u了搖頭,因為反反復復反正睡不著,若昀干脆從床榻上坐了起來,自己點亮了桌子上的蠟燭,光芒閃爍之中,她干脆在燭火之中自己刺繡起來。
將一方白色的布繃緊,將各種顏色的線慢慢理清楚,一針一線,是想繡鴛鴦交頸的圖案。紅纓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嘆了口氣,“我?guī)湍阋黄鹱霭?,反正今天晚上我也睡不著。其實翠兒姑姑就是這樣的,明里暗里,我也受過她的氣。不過有什么辦法呢,她是伺候德妃娘娘梳頭的,咱們也不好多說什么,真有什么事情,也只好自己忍著?!?br />
“我明白?!比絷牢⑽⒂行└袆?,然而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是微微笑一笑。
“你看,我?guī)湍憷C一個撲蝶的怎么樣?其實我都已經(jīng)許久沒有刺繡了,這些緞子摸上去真是舒服。你不知道吧,據(jù)說孝恭賢皇后在世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刺繡,只是她耐心不好,又苛求完美,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往往就是立刻撕毀,那可是上等的蜀錦,很是難得罕見,據(jù)說摸起來就像是嬰兒肌膚一般嫩滑。可是孝恭賢皇后覺得刺偏了一針,立刻就要撕毀?!奔t纓似乎也很久沒有和人說過話了,絮絮叨叨的說道。
“孝恭賢皇后,是已經(jīng)逝去的那位先皇后么,我記得差不多都有十幾年的時間了呢。那個時候我年紀小還在宮外,不過也聽見了云板的聲音,還有白馬寺和相國寺都有銅鐘哀鳴,國有大喪天下知。先皇后死的時候,可是足足三個月舉國哀悼呢?!币娝闹軣o人,若昀倒是也愿意和紅纓說說話。
況且先皇后都已經(jīng)死去了這么多年,想必也無人會在乎從前之事了。
“我那個時候也沒有在后宮之中伺候,不過后宮當初可是大換血呢。從前伺候過孝恭賢皇后的全都遣散了,宮里頭除了位份高的幾位娘娘,誰還見過先皇后呢。就連我聽說的,都是宮里頭私下流傳的閑話而已,這也是咱們自己做個奇聞趣事說而已,可是萬萬不能讓主子娘娘們知道的?!奔t纓吐了吐舌頭,一邊在桌子上尋找著絲線,喃喃道:“奇怪,怎么紅色的絲線不見了?!?br />
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宮中的趣聞,畢竟先皇后可是太后的侄女,出身袁家,身份顯赫。而且自從先皇后去世之后,宮中由德妃主掌六宮,太后也已經(jīng)仙逝了??墒遣恢罏楹?,皇帝似乎并沒有再冊封皇后的意思。即便德妃已經(jīng)貴為六宮之首,準用副后儀仗,然而沒有昭告天下入主中宮,終究再顯赫,也還是身份地位有別。
民間尚且講究妻妾之別,更何況是皇宮?;屎笫菄福幢阄涣匈F妃,也終究只是妃嬪罷了。
“我們說說閑話罷了,只是奇怪,德妃娘娘生有兩子,位高權重,為何沒有被冊封為皇后呢?”若昀笑了起來,然而話一出口,立刻就變了臉色,“是我失言了?!?br />
紅纓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一戳對方的額頭,“這話在外頭當然不能說,那可是自己找死。不過我們姐妹間說說話,倒也沒什么不可以的。其實宮里頭議論紛紛這么多年,其實誰心里沒有一本賬呢。德妃娘娘雖然位高權重又有兩個子嗣,可是現(xiàn)在皇太子沒有確立下來,怎么能夠扶持德妃娘娘成為皇后。若真是如此,端王殿下和七皇子可就成了嫡子了。”
若昀看著燈火閃爍,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作何表情,過了片刻才心悅誠服的說道:“是我愚鈍了,竟然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br />
傳聞之中母憑子貴,只要生下了皇子,那么在后宮之中身份地位自然也就不同尋常了。
不過換句話說,是母憑子貴,但是又何嘗不是子憑母貴。如果德妃娘娘成為了皇后,那么端王源旭和七殿下就會成為皇后所生的嫡子。本朝雖然沒有立嫡子的慣例,但是有了嫡子的身份,朝堂之上的許多大臣為了封建禮數(shù)的緣故,恐怕多半都會贊成源旭登基稱帝了。
不過就算再怎么駑鈍,這番話若昀也是斷斷不敢說出口的。紅纓也只是點到即止,不敢再多說什么,見若昀似乎明白了,這才點了點頭,“你自己知道就好,可再也不敢告訴別人了。”
“我知道,這話就咱們兩個知道,明日天一亮,自然也就忘記了?!比絷佬α似饋?,兩個人坐在桌子邊安靜的刺繡,一針一線,像是銅壺更漏點點滴滴,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似的。
第二天早上起來,若昀懶洋洋了打了個哈欠。紅纓不像她一樣在府庫之中伺候,她是伺候德妃用膳的,因此天不亮就要去御膳房卻提食盒,不敢絲毫耽誤了時間。若昀一時間倒有些愧疚起來了,自己在府庫之中做事,不用那么嚴格遵守時間倒也罷了。
可是紅纓明明早上就要早起,昨天晚上還陪自己熬了大半宿。蠟燭早就已經(jīng)快要燒完了,一滴滴紅色的蠟淚在燭臺之上蜿蜒,不知道為何,看上去竟然帶著幾分莫名的不祥。
月如也已經(jīng)出門去了,只有若昀沒有動,她忽然點亮了蠟燭,只剩下淺淺一痕的蠟淚之中,光芒兀自閃爍著燈火,看上去說不出的黯淡。
畢竟此刻已經(jīng)天色大亮,蠟燭的光自然顯得更加黯淡。
其實按照平日的習慣,現(xiàn)在的若昀早就應該起身到府庫之中去清點了。雖然要做的事情不多,然而人卻總是要去的。然而這一次若昀卻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屋子里刺繡,她打開了自己的首飾盒,輕輕看了一眼,目光沉沉。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若昀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跟著急促了起來。過了許久,她才豁然站起了身,將自己的珠寶盒給關上了。
看來……真是自己失算了。然而就在她準備推開門離開的時候,卻忽然有人輕輕敲了敲門,若昀還沒來得說話,就聽見并沒鎖住的房門被人一把推開。翠兒原本意味屋子里已經(jīng)沒有人了,此刻看見若昀,自己整個人也嚇了一跳,不過發(fā)現(xiàn)屋里除了若昀之外并沒有其他人,她頓時放下心來,目光也變得兇神惡煞起來。
若昀嚇了一跳,連忙行了一禮,這才說道:“翠兒姑姑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那刺繡還是昨天拿來的呢,也不可能這么快就弄好啊?!?br />
“我不是為了刺繡來的,你也少在我面前打馬虎眼?!贝鋬阂娝闹軣o人,自然是再也不肯吃這個虧,伸手抓住了若昀的手腕,將她的衣袖往上面一掀,只見如凝霜的皓腕上空蕩蕩并無一物,翠兒似乎有些不相信,“你昨天帶著的那只鐲子呢,就是那只翡翠鐲子?”
“翡翠鐲子?姑姑是不是看錯了,奴婢出身卑微,哪里用得起翡翠鐲子這種東西?!比絷拦室庋b出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說道。
“哼,我說過不要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昨日在府庫之中你送我出去的時候,我分明看過那只鐲子,只覺得無比眼熟,現(xiàn)在我倒是想起來了,那是德妃娘娘的桌子,老撾進貢來的,上面是雕成了一只鯉魚躍龍門的花樣,做工十分精細。只是娘娘覺得那東西帶在手上顯得無比的繁瑣,也就棄而不用了?!?br />
翠兒的目光兇狠,手上也不斷在用力,若昀只覺得自己的手腕似乎都要被人掐斷了似的,“你倒是好大的膽子,那可是德妃娘娘用的東西,就憑你也配用?那桌子一直以來都收在府庫之中,原本是佩爾保管的,沒想到落到了你這個小蹄子手里?!?br />
翠兒步步緊逼,若昀自然是裝作十分怯懦的模樣,一邊哀求道:“姑姑在說什么,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啊。什么翡翠鐲子,我真的沒有拿,還請姑姑放過我吧?!?br />
“放過你?你在我面前就敢紅口白牙的說胡話,是不是要我稟報了德妃娘娘,到時候將你這屋子搜的底朝天,你那個時候才肯認罪?別說姑姑不給你活路走,這在宮里頭可是死路一條?!?br />
翠兒這句話島不是在危言聳聽,在宮里頭誰也不敢行差步錯,一步做錯,就是死路一條。而如果敢盜竊主子的東西,更是可以直接打死。
若昀立刻全身都忍不住顫抖起來,不斷的說:“姑姑,姑姑饒命啊,求您了姑姑,千萬不要告訴德妃娘娘。若昀還不想死,求你了姑姑!”
“你既然知道自己怕死,那么就最好不要挑戰(zhàn)我的極限??禳c把那只鐲子交出來我還可以給你一條活路,否則到時候,就別怪姑姑無情了?!贝鋬涸僖淮未叽俚?。
若昀抬起頭,一張臉上寫滿了恐懼和害怕,甚至眼眶都紅紅的,忍不住都快要落下淚來。她抽泣了一會兒,這才不確定的說道:“姑姑,當真不會告訴娘娘么?”
第五十三章 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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